师傅的仓库，不大。约摸二十几个平方。仓库里面，除了堆放着一些废旧的自行车零部件外，就是一些废弃的家具。其中，有个巨大的铁架子书架，还是上回方天宝跟她妈妈在路边弄回来的。

陆师傅喜欢看书，他的修车铺里，也缺个书架，方天宝早就想给他折腾一个了。书架的框架，是用钢板焊接而成。那钢板，足有四毫米厚。书架上，零零星星地摆放了一些书。

其中有两本，方天宝最熟悉不过了。而且，那两本书，都生灰了。一本是《水浒传》，一本是老版的《钢铁是怎样练成的》。这两本书，据陆师傅自己说，他已经反复看了五遍了。

五遍，是什么概念？

“师傅，你把我带这来，不会又是让我看《钢铁侠》吧？”

“混账，什么叫看《钢铁侠》，明明是《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嘛。”

“师傅，你这书都烂成这样了，谁看得出是《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方天宝这么说，其实也不夸张。因为，书的封面，都已经烂了。只能勉强看出“钢铁”两个字。

“要想做一名合格的钢铁战士，看一部好书，也是必须的。不过，师傅今天叫你来，不是叫你看《钢铁侠》……啊，呸呸呸，师傅都让你给带阴沟里了……”

“师傅，你不叫我来看书，叫我来看什么啊？”

“师傅叫你来，看看书架……”言毕，陆师傅便将自己那件脏兮兮的外套突然脱掉。他随手一丢，外套便像长了眼睛一样，自己飞向了两米外的衣架子上。外套脱掉后，陆师傅仅穿了一身白色短打。

一个深吸气，于是，陆师傅运功完毕。双手成C字，慢慢合围，又渐渐舒展放开。

突然！

陆师傅的拳脚，彗星袭月一般，施展开来。

大象无形，大音无声。

手，成掌，成拳，成锤，成风。

腿，成铁，成钢，成银，成金。

一切，眼花缭乱，目不暇给。但见仓库里，成土飞扬，热气流转，荡气回肠。

“师……”方天宝张大着嘴巴，说不出完整的“师傅”二字。跟着师傅练功这么久，方天宝还是第一次见师傅使出看家本领。

陆师傅的拳脚，力拔山兮，气吞山河。那速度，那力道，和他那拳脚之间的相辅相成，简直如计算机编程演算一般，只可远观，不可近数。

“记住，发挥你身体最大的灵动性。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灵动不破……”说完，只听到“扑”的一声闷响。

一记铁拳，直接击中大书柜的钢板立柱。四毫米的钢板，在陆师傅的拳头之下，就像发酵过后的面粉一般，乖乖地被击出一个大深凹。

“哇靠，帅……”方天宝话音刚落，陆师傅又是一脚、两脚、三脚……

一秒之内，连出三脚。

一踢，二踹，三蹬。

“噗，噗，噗……”书架的三根钢板横档，一弯，一飞，一断裂。

收！

一阵极炫的风尘，于阳光中，氤氲弥漫在陆师傅的脸颊。陆师傅面不改色，呼吸平顺。

“偶滴个天呐，师傅，你，你这最后一脚，到底怎么使的啊？怎么，怎么连钢板，都能蹬裂开啊……”方天宝将那块被陆师傅一脚蹬裂开的钢板，从地上捡起来，不停地啧啧啧。他将钢板端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端详着。

“哦，估计是，它生锈了呗……”陆师傅说完，嘿嘿一笑。

“师傅，不对，这玩意没生锈。你看，这块钢板，新着呢……你看你看，你自己来看……”

“哦，是嘛？我看看……”陆师傅接过他手里的那块破裂的钢板，看也不看，直接丢进门后的一个废品回收箱子里。很明显，陆师傅并不想跟天宝纠结，那块钢板到底有没有生锈。

“师傅，不行，你一定要教我……”师傅刚想出去继续修车，方天宝一把拉住了他。

“教你什么？”师傅回头，微笑地看他。

“教我，你刚刚使用的腿法！”

“真的想学？”

“恩！”

“确定？”

“恩！”

“好，你等会儿……”陆师傅转身，又回到了那个钢铁架子的书架。他先是用力一按，将刚刚被踢弯和捶弯的钢板，用掌力给按了回去。然后，陆师傅冲着书架猛地吹了一口气。一阵浓烈的尘土，飞扬开来。师傅不紧不慢地拿起刚刚那本旧书，《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天宝，你来，师傅从今天起，就把这个正式叫给你……”

“啊，师傅，不是吧，又是《钢铁侠》啊？”

“少废话，自己打开，好好看看……”师傅说话的时候，表情凝重，眼神却温暖着。方天宝难以抗拒他的眼神，犹豫着接过了那本满是尘土的《钢铁侠》。

微微掀开，书里面，竟另有乾坤。原来，《钢铁侠》的书中间，已经不知何时，被镂空了。一个黑皮外套的，大小只有笔记本般大小的书，被方天宝用手指抠了出来。

“师傅，这，这货是《圣经》吗？”方天宝从来没见过这货，心里不免有些小激动。

“什么《圣经》啊，我看你是神经。这么小的《圣经》，那字得多小啊？”

“啊，不是《圣经》，难道是失传多年的少林《易筋经》？”

“天宝，你真的是徐克的片子看多了……不过，这本《天杀格斗十八式》，如果你用心研究的话，应该不比《易筋经》差……”听师傅这么一说，方天宝连忙将那本小黑书打开。才翻到第一页，方天宝的眼眶就湿润了。

白纸黑字，手写体：

“天杀格斗十八式，系我等两位天杀战士，三年比武交流所创。上无先河，下无来者。武道长远，水滴石穿。雁过留声，道存我在。”

没有署名，只有两个人的印章。一曰：方军勇。二曰：陆定坤。看着那款朱红色印泥已经漫开的“方军勇”小篆方印，方天宝忍不住，轻轻用手抚摸了它一下。

“噗……”

五秒钟后，一滴豆大的眼泪，砸在了那个红色的印章上。

…………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今天是宁采臣和夏小风两个人，伤愈出院的日子。方天宝给妈妈送完午餐之后，便一个人踩着自行车，直奔中医院。林荫路上，方天宝吹着口哨，正摇头晃脑骑车的时候。一辆豪车，逆行而来，冲他疯狂地按喇叭。

“叫你妈啊，一辆破卡宴，很拽吗……？”方天宝冲那辆棕色的卡宴，直直地树了个中指，表示他内心的仇富。

“吱……”的一声，卡宴停了，窗户跟着摇下。车窗里，探出一个戴墨镜的美女来。

“喂，天宝，你就不能说话文明一点……？”原来是关楚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