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飘香的九月，周五晚上，游曳化了略显夸张的烟熏妆，穿着一条新买的渐变翠色吊带裙推开乱色的门。

她已经四五个月没来过这里了，好似穿过平静的人间来到了乌烟瘴气的地狱，酒吧里的灯光昏暗暧昧，摇滚乐震耳欲聋，年轻男女们都放下顾忌疯狂跳舞，肆意笑闹。

游曳径自走到吧台坐下，没有理会热情招呼她的酒保，看向另一边的汪平宇。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T恤，鼻梁上装模作样地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遮挡了眼底些许戏谑不羁的光芒。他一边调着酒，一边和吧台前一个妖冶性感的卷发美女说笑，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朝这边看过来，看见她的瞬间眼睛骤然一亮，大刺刺地打量她一遍抿嘴笑了笑，然后看一眼一旁的女人，有些无奈地对她耸耸肩。

游曳笑笑，示意他先忙。

“小姐，你认识宇哥？”那位新来的酒保再次搭讪。

游曳点头，正要点喝的，忽然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给这位美女来杯百利甜酒。”

游曳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往右看，她看见一个长得特别帅气的男孩，他约莫二十二、三岁，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头发浓密乌黑，微微有些卷曲，眼睛虽然是单眼皮，看起来却很大很有神，嘴唇有些厚，显得又可爱又性感。

看清她清丽容貌的瞬间，男孩怔忪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起来。

游曳失神地望着他的右脸，他和她前男友顾惜南一样，右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美女，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男孩不想浪费时间，索性直奔主题。

游曳抿了口酒，目光仍然落在他的右脸上，淡声问：“什么忙？”

“可以让我亲你一下吗？”男孩努力装出轻佻的语气，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局促的表情，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游曳不动声色地看一眼不远处表情均很兴奋，明显在看热闹的一群年轻男女，“你和朋友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嗯……”男孩看游曳脸色平淡镇定，心下有些惊讶，维持着脸上的笑又问，“可不可以帮帮忙？”

游曳又喝了一口酒，“为什么挑上我？”

男孩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大家都觉得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女孩。”

游曳极不谦虚地笑笑，“那倒是，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我能有什么好处？”

男孩噎了一下，看向游曳手中的酒杯道：“如果你能帮忙的话，你今晚的酒水我都请了。”

“哦？”游曳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扭头朝汪平宇勾勾手指。

他一脸疑惑地走过来，游曳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汪平宇笑着点头，朝舞池那边打碟的人作了个手势，整间酒吧的音乐马上停了下来，前一秒还在疯狂发泄的男男女女们一脸茫然地互相对望，汪平宇找出只麦克风大声宣布：“今天的酒水游小姐请了，大家尽情地喝吧——”

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潮水般响起来，马上又被重新点燃的音乐掩盖下去。

游曳回头，看向已然目瞪口呆的男孩，淡笑道：“如果你告诉我你朋友想从你这里知道的秘密，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男孩咽了咽口水，表情很是纠结。

“是冒险失败回去被朋友们继续逼问，还是把秘密告诉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考虑清楚哦。”游曳轻描淡写地说。

大概一分钟后，男孩终于下了决心，颓然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你要先让我亲……”

游曳眨巴下眼睛，“好啊。”

男孩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凑上前，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再然后火箭速度跑回他朋友们那桌，恼羞成怒地抓着一个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估计是始作俑者的男孩使劲殴打。

游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我还是CN”。与男孩瞟过来的懊恼眼神相对，她忍俊不禁地翘起了嘴角。

“小曳，你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汪平宇终于把那个妖冶女打发了，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倾近凝视着她的双眸。

游曳呵呵笑出声，她今天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那个男孩以前好像没见他来过，长的倒是挺不错的……你有兴趣？”汪平宇打趣道。

游曳翻个白眼，“阿宇，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好像皮条客吗？”

汪平宇哈哈大笑，在游曳鄙视的目光下举手做投降状，“好啦，开玩笑嘛……话说，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不是说要准备研究生考试吗？”

游曳揉揉额角，“不考了。”

“怎么？”

游曳重重地叹口气，“唉，老了，念不动书了。”

“……”年长游曳五岁的某人嘴角抽抽，“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字眼！”

“哪个字眼？”游曳故意气他。

汪平宇斜她一眼。

“好啦，开玩笑嘛。”游曳学他刚才的话，语气却是满是撒娇意味。

汪平宇无奈地揉乱她新做的发型，“你啊……怎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到底为什么又不想考研了？”

游曳脸上的笑意褪去，趴在吧台上低低地叹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别人都是为了文凭或为了学更多东西去考研，我却是为了打发时间，唉……”

听到她这样恹恹的语气，汪平宇心里一阵窒闷，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汪平宇换了个话题，“你和那个姓顾的帅哥怎么样了？”

游曳玩着玻璃杯外沿流下的冰水珠，语气淡淡，“上学期就掰了。”

“不要告诉我你又是被甩。”汪平宇凉凉地说。

“可不是么。”游曳语气哀怨，脸上却是满不在乎。

汪平宇幸灾乐祸地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觉得我对他不够好吧。”

汪平宇嗤一声，“你愿意做他女朋友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还敢这么贪心？”

游曳被他的护短逗笑。

十一点离开乱色时，汪平宇要送她，她摇头，晃晃手里的钥匙，“我开了车来。”

汪平宇也就没再坚持，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嘱咐道：“路上小心点。”

“嗯。”这一刻的游曳像只小猫般乖顺，眉眼笑得弯了起来。

汪平宇的心微微一动，连忙放下右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她笑笑，“拜拜。”

“拜～”

走出乱色，温热的夜风拂过面颊，路灯的灯光微醺，远处的林荫道里飞出来三四只萤火虫，游曳望着那些绿光蓦地想起多年前和初恋的男孩手牵手夜游竹林，无数萤火虫萦绕在身边的美丽景象。恍惚了一会儿，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给死党程笑打电话。

“笑笑，我看见萤火虫了。”

程笑那边安静了几秒，笑骂道：“游小曳，你是不是太无聊了？不要告诉我你打给我就是给我说这个！”

游曳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嘿嘿傻笑两声问：“你在干嘛呢？”

“还能干嘛，和同学在钱柜唱K呢。”

游曳这才注意到那端闹哄哄的，“那你继续唱吧，国庆回家见。”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游曳疑惑地接起来。

“小姐，这里是T市人民医院，你男朋友出车祸了，请尽快赶过来……”

男朋友？游曳呆了呆，难道是顾惜南？不可能吧，毕业后他就回K市了啊。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她问，“请问……我那个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打电话的护士错愕之极，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叫什么名字的？！看看手中的那只手机拨出去的名字，就是“亲爱的”没错啊。

“小姐？”游曳叫了一声。

护士回神，举起病患身上找出来的身份证看了看，“叫陆竞，陆地的陆，竞争的竞……”

陆竞？

游曳的大脑当机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某张脸联系起来。

原来是他……

那半个多月，她老是喂喂的叫他，乍然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大名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调转车头，她驶向人民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走在前面带路的小护士频频回头看她，快到病房时，她终于忍不住问：“小姐，你真的是他女朋友吗？”

游曳笑而不答，推开病房的木门走了进去。

和她料想的一样，陆大爷住的是VIP单人间。医生说他的伤势不严重，除了几处擦伤，还有点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游曳也出过一次小车祸，所以一点也不担心。

病房内一片静谧，她在墙角的布沙发上坐下，右手支着下巴，神色淡漠地望着病床上熟睡的陆竞。

他额头上贴了一块方形纱布，右颊和鼻头都擦伤了一点，泛着青红，原本俊朗帅气的脸显得有些狼狈。他的神色却很放松，嘴巴微微张开，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睡得无比香甜。

游曳看着他，觉得这张脸很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陆竞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他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可能是睡迷糊了，一时忘记手上有伤口，手肘撑在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句，“靠，痛死老子了——”

游曳不厚道地笑出声。

陆竞终于发现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人，呆了几秒，臭着脸问她：“你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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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曳不冷不热地反问：“不想看见我？”

陆竞撇开眼冷哼一声，心道，到底是谁不想看见谁啊。

静默几秒，游曳淡声问：“怎么会出车祸？”

“不小心呗。”陆竞散漫地答。

游曳想起护士交给她的行李箱，又问：“你真的决定来T大读研？”

陆竞听到她很不欢迎的语气，脸色马上更为黑沉，冷然道：“我考上了干嘛不读？”

“你家不是想让你早点进公司帮忙吗？”

陆竞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知道我挺多事的嘛。”

游曳撇嘴，谁愿意知道啊，还不是她妈老在她耳根念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她记不住才怪。

“喂，我肚子饿了。”陆大爷突然大声说。

游曳挑眉，“所以？”

“我要吃东西！”陆大爷瞪着她。

游曳哦一声，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外卖的电话拨过去，“你好，麻烦送一份虾粥到人民医院六号VIP病房。”

“他们家味道不错，速度也够快，不管多晚都会送餐，你应该会很满意。”她微笑着，无视某人眼底冒起的腾腾火气，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说，“哎呀，都这个点了，我该回去睡美容觉了，拜～”

“喂——”陆竞急急地叫住她。

“还有事？”游曳回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他满脸恼怒，“你打算扔下我，自己回去睡大头觉？”

“不然呢？”

陆竞的表情有点别扭，嘴巴张合了几次，挽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游曳安静地看着他。

触及她冰凉如水的目光，陆竞心底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不耐烦地冲她挥挥手道：“算了，没事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