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年
作者:云尖 | 分类:都市 | 字数:2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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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一生一世
席间,不但有法律界众位精英齐聚一堂,更有来自政商两界的泰斗出席,场面好不壮观。这让今天的主角——陈大法官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一时之间风头无俩。就连这阵炙手可热的火红人物陈法官,在今天也莫能望其项背啊!
夏之寒在里间忙完出来,给儿子喂了点奶,还没抱热,便被随行而来的许多官员夫人给抢了过去。今天,小家伙身上穿着的,就是陈嘉华早在半年多之前就预订好了的,某公司限量版的卡通婴儿服。小胳膊小腿伸进去,很是可爱。
那些贵妇人们,见了这小宝贝,真跟见了宝贝似的。也难怪了,都是徐娘半老的人了,孩子早长大了,不能经常陪在身边,这一出来这么一个小人儿,还不得喜欢得不得了。
那些在座的官员们,许多都是在这次风波中为陈嘉华出劳出力的,陈嘉华其实也想借这次的满月酒,对他们好表示一番感谢。毕竟,在危难中仍能挺身而出的,实在难能可贵,尤其是在官场,明哲保身几乎已经成了不可撼动的为官信条。
但真正起了大作用的,是坐在包间最里面的那几位。那几个人,都是早已退休了的老干部了,但名字一说出来,整个在场的人便都是无人不知了。那可都是些元老级的人物,在A城跺跺脚也能震三震。
夏之寒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外张望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要等的人出现。陈嘉华也出来好几趟,眉宇之间也掩不住担忧。他们等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她的公公,他的父亲——陈怀仁。
在此之前,夏之寒无法得知他的行踪和联系方式,便请了一位与之关系颇好的政界元老帮忙转交。
按道理,孙子的满月酒,爷爷是不能不来的。请帖其实可以免去,但夏之寒生怕他不知道,或者是以为他们要请他的意思,顾虑颇多,再三思量,最终还是稳妥起见,递出请帖。
但等了好半天,仍是不见人影,夏之寒不免有些着急。门口忽然来了一群客人,熙熙攘攘地涌进来,一时间酒店内外热闹非凡,人声车声爆竹声,响天彻地。
大堂里,收红包的夏母一下子忙不过来了,扯着嗓子叫了夏之寒去帮忙。
夏之寒又担忧地张望了一眼,见仍是没有来,便转身和礼仪小姐描述了一下陈怀仁的外貌形象和气质特征,让其帮忙留意一下,这才进去给母亲帮忙收礼钱。
过了一会儿,夏之寒正和母亲忙得晕头转向,一个皮肤白皙的瘦高的礼仪小姐迈着小碎步急急忙忙跑过来,递给她一个红包,和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夏之寒疑惑地拿起信封,问。
礼仪小姐喘息不稳,“夏小姐,你刚刚说的那个人给的,说让我们交给你,这是红包,这个信封我就不知道什么了。”
夏之寒一惊,伸手扶住那个女孩的手。
“你说我方才告诉你的那个人来过了?”
女孩点头。
“那现在到哪里去了?”夏之寒急声问道。
“不知道啊,他给了我这些东西说了那些话就走了,我问他要不要进去,说夏小姐你一直在等他,他还是说不用了,然后一个人就走掉了。”女孩解释,有点被夏之寒的表情吓到了。
“那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夏之寒再问。
“不知道啊,当时人太多,还很吵,他一下子就不见了。”女孩道。
夏之寒心跳加快了许多,一直担忧的事情好似就要发生了。
“小娟。”她平稳一下情绪,露出一个微笑,“你先冷静一下,再仔细想想,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这对我很重要,拜托你好好想想,可以么?”
女孩为难地皱了皱眉,还是点了点头。
“好像,我看他迈开步子的时候,好像是朝着一辆黑色车走过去的。在那之前,我注意过那辆车,在门口停了很久,而且看上去很名贵。我当时注意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人在帮忙装行李,然后又走上车。之后,没多久,那个人就来了,然后急匆匆地又走了……”女孩回忆着。
夏之寒脑子里轰地一响,没等女孩继续说下去,赶紧往大厅里面跑。
当时,她真有些乱了,四处找陈嘉华没找到,心里又急又恼,再又跑出来时才看见他还站在门外张望。
“嘉华!”她一边跑一边喊。
陈嘉华回头,伸手扶住因为跑得太快太急差点一头撞上来的她。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陈嘉华嗔怪。
“你,你快去机场!”夏之寒来不及解释,将信封递给他。
陈嘉华眼睛触及信封上的字迹,有一瞬间的呆怔,拆信时双手有微微的抖动,很简单的动作,他竟没有能连贯地完成。
夏之寒看他一眼,忽然有些心疼起来。
此时,门前依旧繁华,他站在她眼前,置身于纷繁的人流之中,却开始显得落寞。
信只看了一半,陈嘉华便再也看不下去。
“小寒!”他切切地望着身前的妻子。
“恩,你去吧!这里有我和爸爸妈妈,没事的。”夏之寒当然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说实在的,她很少见他这副样子,就像个殷殷期盼却又害怕向前的小孩,焦灼与苦痛一一展现在那张脸上,毫不掩饰。
陈嘉华朝她点点头,快速转身朝停车位置奔过去。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他不得不避让蜿行,脚步稍显得有些凌乱。
夏之寒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从包里取出那只收得极好的锦盒,再抬眼,已经不见了陈嘉华的踪影。
她赶紧追到路边,四处张望一阵,仍是遍寻不着。只好招手去拦出租车。
但这酒店门口人实在多,而且大多非富即贵,要用到出租车的实在是少,所以站了好半天也没见有车过来。
夏之寒只好决定去到最近的商场附近,那里一定有车。
她越过马路,几乎是小跑着跑去了离这里最近的沃尔玛,用时不到三分钟。在这里,她终于拦到车,让司机将车开到机场。
这时,由于太急,今天本身的装扮也过于金贵,水红色旗袍脖间的盘扣有些松散了,头上的盘发也些微垮塌下来。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双手只是紧紧将那只锦盒扣在膝盖上,眼睛焦急地张望,嘴上不断地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
她一定要赶过去,将锦盒亲手交给他们父子。
其实,早在和好后的第二天晚上,夏之寒就曾将这只锦盒交给陈嘉华。她将事情原委叙述了一遍,并将锦盒里东西的来历,以及其中可能包含的爱意,按照自己的理解,给陈嘉华再阐述了一遍。她多么希望他能一下子就领会,他父亲对他母亲的爱到底有多深,他父亲从不曾忘记他母亲。
可是,结果却不是想象的那样。陈嘉华取出项链,看到项链上坠着的那只戒指时,脸色蓦然冷下去,再看到里面的英文刻字时,一刻也没有多想,便将项链重新塞回去,丢给夏之寒,一句话也没说,脸色怖人地走出门去。
之后,夏之寒仍想找机会将东西给他,因为那是陈怀仁的嘱托,陈嘉华要与不要,那都是他的东西。
可之后一直忙于满月酒的筹备,始终没找到恰当的机会。
没想到今天,却已有些来不及。
她始终认为,这戒指的最好归宿,不是她,也不是陈嘉华,而是带着这份悔恨的爱走过万水千山,甚至远走他国的陈怀仁。
而她已然故去的婆婆,必定也是如此希望的。毕竟,生前不能相守,是因为放不下被伤害的尊严,抛不开对完整婚姻的执着,才会选择离开。可爱,却仍是没能因为这些而风干消弭。它在那里,不舍不动,深埋心底,恨也不能将之抵消。但她依然选择离去。
她是比之夏之寒更加烈性的女子。
想着这些,夏之寒隐隐感到了心痛。她收紧手指,更加深刻地扣住那只锦盒,眼中有了湿意。
司机有些被吓到了,看她那副悲伤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姐,你别哭,我开快,开到最快,就算今天给交警吊销了驾照,我也把你送到!一定赶得及,赶得及的!”司机安慰道。
夏之寒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谢。
司机果真没有食言,速度加到最大,连闯数个红灯,交警在后面追喊的身影一下子便被汽车抛得老远。夏之寒赶紧坐稳了,腾出一只手扶住背椅,精神一下子爽利起来。
这样快的速度,简直就是在飙车了。谁能在飙车的时候还能有兴致挂着一幅苦瓜脸暗自神伤呢?
本来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让司机压缩成了三十五分钟便到了。夏之寒下车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付了双倍价钱之后,忍不住又夸了句,您技术真好,驾照绝不可能被吊销的!
司机哭丧着脸笑笑,小姑娘,你还是快进去吧!驾照吊销不吊销,只能靠老天保佑咯!说不定回去的路上就让交警给截住了。
夏之寒已经转身,见司机如是说,又折回来,写了个号码交给司机,要是真的被吊销了,您打这个号码,我会尽力帮您拿回来的,放心吧!今天谢谢您!
司机愣愣接过纸条,点点头,夏之寒已经快步跑向机场里面。
候机大厅里,人庭冷落,现在不是什么高峰期,人自然是不多的。夏之寒一眼望过去,寥寥几个人里,并没有公公陈怀仁,也没有陈嘉华。
液晶显示幕上,是今天上午为数不多的几班国际班机安排表。离现在最近的一班,是飞往德国慕尼黑的,起飞时间离现在只有十几分钟。
夏之寒一下子又急了,不会已经上了飞机了吧!
顾不了许多,夏之寒脱掉高跟鞋,赶紧往登机口跑过去。
绕过最后一个弯角,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像是两个保镖一样的人。
眼看着马上要进安检了,夏之寒卡在喉咙里的那一声冲口而出,继而更加大声地喊了
两遍。
那人似乎真的听到了什么,脚下微微停顿,蓦地朝着夏之寒的方向回头望过来。
果真是陈怀仁。
夏之寒大喜,又大声喊了一声,“公公!”边喊着边往前跑过去,并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锦盒。
陈怀仁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说过,他会等夏之寒喊他这一声“公公”,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在这种情景之下。
广播里传出甜美的女声,催促登机旅客抓紧时间登机,飞机马上起飞。
陈怀仁绽开一个温和的笑,朝夏之寒挥了一下手,便还是转身往安检进去了。在最后转角的地方,他再回了回头,看了夏之寒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陈嘉华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像。
陈怀仁的身影终于消失。
夏之寒的脚步也不再那么急,到了后来,终于恢复正常的步行速度。机场里的人并不多,但凡经过这里的人,都还是对夏之寒脱了高跟鞋狂奔的一幕回头驻足。
她望着已经空去了的登机口愣愣发了一下呆,又猛然惊醒,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依然矗立不动的雕像一般的陈嘉华。
那个身影,她的心猛地一动,有一丝丝的痛感,在身上蔓延,抽丝剥茧一般,一层一层。
她穿好鞋子,慢慢走到那个背影身后,用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其实,他平时上班的时候就穿得正式,只是今天比之平常,他西服胸前多了一朵小红花,这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份喜感,没以前那么严肃。这是夏之寒硬是要帮他扣上去的,嫌弃他说在儿子满月的时候,还跟平常穿得没两样,实在是太不重视了。她这么一说,陈嘉华只能接受了,待扣完之后,夏之寒自己也忍不住躲起来偷着乐。确实有了不同,很是喜庆。
可是现在,他这身行头却还是掩不住他周身的落寞悲伤。
夏之寒拉他,他没动。好半天之后,她只好叹口气,走到他身前。
她抬眼,惊讶地发现他脸上竟有未干却的湿痕。她不确定,这是在陈怀仁进去之前留下的,还是进去之后。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终于肯放下了,原谅自己的犯过错的父亲。她盼望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却还是达成了。
其实,后来想想,陈嘉华是早已原谅了的,从他开始设这个局,他等的最佳时机,不就是父亲为陷入困境的儿子,不惜背弃因妄想逃离而远走他国不再归来的誓言吗?他要的,不过就是父亲的在乎和关心。
不知心思甚笃的陈怀仁,是否早已观察到了这一点。
但这次的再次突然离开,其实并非他的本意,而是因为陈嘉华的后母,也就是陈怀仁因感动而续娶的第二任妻子,得了胃癌,已经到了晚期。他不得不选择赶回去,陪伴她度过最后的一段时光。他已经愧对于自己最爱的女人,不想对不起为他守候半辈子不离不弃的另一个女人。
尽管,他不爱她。他的爱给了别人,再也不能分给她一星半点。然而,他于她,有责任。
“嘉华……”夏之寒悠悠唤他。
陈嘉华垂眼看她,不确定地问,“他走了,是吗?”
夏之寒默然,拿过他的手,将锦盒放到他的手心,忽然笑了。
“没事,有它在,他会回来的。他们已经错过太久太久,他不会再让自己和她分开太久。”
她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陈嘉华眼角的泪终于落下来。
夏之寒笑着,踮起脚尖,双手绕过他的肩膀,紧紧地抱住他。
这是她爱的男人,他心思深沉,谋略过人,冷峻桀骜,严肃冷酷的时候让人不敢亲近,但却疼她爱她,愿意为她承受所有,不倦不悔,不肯言弃。可他并非不会痛,他有血有肉,有脆弱有悲伤,有泪却从不让她看见。
这样的男人,她怎能不爱呢?
但现在,让她动容的却是,他终于懂得和她分享他的伤痛,而不是只是一味地独自默默承受。他们,是夫妻,相濡以沫的夫妻。
“嘉华。”
“恩?”他用浓浓的鼻音回应她。
“你相信我吗?”
他不答,却用双手环住她的腰身。
“他会回来的。”
陈嘉华更紧地抱了抱她。
“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
陈嘉华身子僵了僵,感受到了夏之寒忽然严肃起来的语气。
“什么?”
夏之寒笑,将嘴凑近他的耳边,缓缓吐字。
蓦地,陈嘉华怔了怔,下一秒几乎将夏之寒从地上拔起来,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去,好半晌终于绽开笑意,回道,我也是,一生一世。
她说,“你说过,不负我心,不负你心,不悔不倦。现在轮到我说了,我说,我会在你身边,一直一直,永永远远,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相守相伴,得君如此,盼卿如是,夫复何求。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