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衔来二月花
作者:月小殇 | 分类:仙侠 | 字数:1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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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翠衣番外④
笔深墨浅, 成一抹远山。
翠衣鲜少画景,仙界的景致早已是默记心中,就算闭着眼也知道是哪处, 而人间混沌, 他本不屑于此。
唯有来来去去的人, 需要用心铭记。
仙人长寿, 千百年都不见容貌变化, 然而岁月长久,总难免有人逃不过天劫,有人却修道有成, 有人因爱而堕入凡尘,也有人太上忘情得以飞升天界。
翠衣这一生见过太多太多人, 若未画下来, 哪里还能记得清。
就好比七尹, 尚且是私交深厚,才会常来人间寻他, 要是他一直不愿回去,他们也终究会有分别的一天。
郑怀瑜亦是。
只翠衣不愿叫他堪破心思,想了想,终究是用永靖城的山水来代替,日后再见到这幅画, 也能记起郑怀瑜这个人。
“翠衣?”郑怀瑜不知何时出现, 唤着名字轻轻敲了敲他的手。
一滴墨落在空白处, 翠衣不禁皱起眉, 问道:“何事?”
郑怀瑜笑了笑, 无辜道:“我可是喊了你好几声,也不知你心思飘到哪去, 只好想法子唤回你的魂。”
翠衣倒是不知这事,心下歉然,嘴里还是说道:“做事情哪由得三心二意。”
郑怀瑜抽走他的笔,笑道:“说的也是,不过好好一幅画总不能被我毁了,我嘛,也就两个字能拿的出手,不如替你题个字?”
说的是问句,也没等翠衣答应,手下已经毫不迟疑的写了起来。
翠衣低头一看,上书:“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还待他继续在写,郑怀瑜却反手搁下笔。
翠衣便问:“只写上阕?”
“反正已经将墨遮住了。”
“懒人。”
墨滴恰好做了凉字最上头一点,还真是丝毫也不浪费。
“翠衣才是懒人吧,画了永靖城,最后连我一个影子却不肯画。”
翠衣被他三番两次看穿心事,不免一惊,撇撇嘴没有说话。
郑怀瑜笑:“不过也好,否则看上去就好像我活不长了一般。”
翠衣脸色微黯:“尽是胡说八道。”
郑怀瑜笑得更欢了:“你要是不信,不妨替我算一算。”
翠衣当真有股子窥天命的冲动,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人各有命,我没必要管你生死。”
郑怀瑜点了点头,敛起笑意,表情难得认真的说道:“对,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
说罢,摇头晃脑的走出了书斋。
翠衣胸口一阵闷意,说不出的烦闷,进而想到他昨夜里说的那些话……
永靖候本可以不用战死沙场,只可惜君要臣死,他不得不死,而他马革裹尸,不过为换一个忠烈的名声,好让郑家世代安稳。
旁人易求的东西,放在永靖城却成了天大的难事,官家想要海城,又不能公然行事,所以才会一而再的劝诫郑怀瑜,望他主动交出实权。
翠衣原以为这算是不错,不料郑怀瑜却道:“一旦如此,我可对不住列祖列宗。”
一面是忠君为国,一面是家门荣光,郑怀瑜夹在中间,最终能舍的只剩自己。
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装着糊涂总算是拖了官家三年,然而再拖三年已是难上加难。
翠衣总算是明白常武为何要请他带走郑怀瑜,但同时又愈发的不明白,为了些虚妄的名头,何苦丢掉性命?
待到幽幽回过神,是郑怀瑜在外头嗷嗷乱叫:“翠衣快来快来,下雨了!”
翠衣奇怪了,下场雨有什么大惊小怪,嘟囔着倒也还是迈出门,见他又拉来常武与云婀,仿佛是看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瞥了瞥,云婀同是一副不明不白的样子,倒是常武眼底露着惊奇,向他二人解释道:“往年永靖城这时候鲜少下雨,而且今日是霜降,老人常说这秋日最后一天是个污秽天,那么冬日里一定是要下大雪的。”
云婀先一步恍然:“永靖城似乎很少下雪?”
郑怀瑜笑的形同孩子:“是啊,我自出生之日,还从在永靖城未见过。”
云婀掩唇轻笑:“还未下雪,小侯爷已经这般,等真的见着,岂不是该放炮仗了?”
郑怀瑜笑盈盈地回道:“早些年的时候,曾读到一句诗,曰:忽然太行雪,昨夜飞入来。崚嶒堕庭中,严白何皑皑。心底煞是不解,直至前年进京,幸逢瑞雪,心底别提多高兴了。”
云婀好奇问:“侯爷怎么会在冬日里进京,藩王进贡不都是挑在秋收之后吗?”
郑怀瑜道:“确实如此,我也一样。”
云婀不解:“那为何……”
“因为遇到一个美人,忍不住就耽搁了一会。”
“是整整两个月。”常武见没外人,一句实话就蹦了出来,叹道,“我那时在永靖城等了许久,还以为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郑怀瑜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可是人之常情。”
“美人有多美?”云婀眨眨眼又问。
“哈哈哈,几年前的事了哪还记得那么清楚,不过定然是没有云婀美,我可是十分惜取眼前人呐!”郑怀瑜果然是说不得两句正经话,眉眼弯弯转头又调戏起云婀来。
翠衣听着就捅捅他腰眼,没好气道:“少在这胡言乱语,既然是难得的雨,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郑怀瑜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可是翠衣头一次邀他,顿时像是得了什么甜头一般,十分开心的把头直点。
翠衣话不多说径直就往雨里走,郑怀瑜还回身捞了把青伞,一并出了府门。
郑怀瑜挪了伞往他头上遮,翠衣甚不自在的偏偏头,到底没说什么。
“特意喊我出来,翠衣是有什么事要说?”郑怀瑜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微微一笑。
即便是乱雨飞沾,翠衣仍旧走的气定神闲,听他问也就直言道:“那人可是云婀?”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郑怀瑜却似乎是听懂了,点点头道:“我就知瞒不了你。”
翠衣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才道:“你不能娶她?”
郑怀瑜表情未变,眸光微微沉下些许,答:“我可是什么都同你讲了,你该知道的,娶她,便是害她。”
翠衣张口,说不出来话。脚下碰到一颗石子,闷闷的一脚踢开,他极讨厌这种感觉,心事不可言,心愿不可为。
雨水渐大,一柄伞已经遮不住两个人,郑怀瑜移了大半到他这边,右肩湿漉漉的一片,自顾自道:“我那年进京,偶然间被人带进秦楼,初时见她,只觉得诗里说的绰约仙子大约就是如此,喜不自禁,日日里都要去看她,许诺会为她赎身,要带她到永靖城,厮守一生……”
“我负了她。”郑怀瑜没有说理由,对自己直接下定论。
翠衣叹气:“也罢,你的事我原就插不得手,况且,我也说不上对错。”
郑怀瑜笑了笑:“是啊,翠衣没必要管我生死。”
这是不久前翠衣才说的话,被他拿去说,心底越发不是滋味,便道:“我这要去东海送些东西,趁此间你好好想想要讨个什么报答,回头我再来寻你。”
郑怀瑜早就忘了这一茬,听他口气似是要走,不禁愣了愣:“这就走?”
送的东西倒是无关紧要,不过是翠衣凭白找的借口,既然说出来,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想着再待下去不过是添烦恼,便点点头。
郑怀瑜笑了一声:“如此,我现下就向你讨个便宜吧,呃嗯……”郑怀瑜思忖着,片刻才道,“不如这样,翠衣就替我报答云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