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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本源之零点风暴

作者:云昊 | 分类:仙侠 | 字数:267万

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十一

书名:绝对本源之零点风暴 作者:云昊 字数:28946 更新时间:2024-11-15 04:38:03

学点儿历史 绝对本源之零点风暴 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十一)

冬天就要来了,春天还会很远吗?管仲走过他那一串串背时的路,象像出口转内销的退货,被木笼囚车运回了齐国故乡。齐桓公手下大红人鲍叔牙,不计前嫌(其实是有言在先),把笼子里的管仲释放出来,修整好他刺猬一样蓬勃的胡子,穿上袍子,戴好冠弁,推荐给齐桓公,要求齐桓公拜这个旧日冤家为卿。

既然大红人说话,齐桓公得给面子:“好吧,我来见见他。”

鲍叔牙说:“对于管仲这样的大能人,不能随便见的。必须沐浴三次,不吃猪肉,远远跑到郊外迎候,人家才有情绪对您讲话呢,告诉您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呢。”

齐桓公闲着也是闲着,全当演戏,照办之后,把管仲接到朝堂坐好,然后就听管仲侃了。管仲射箭不行,侃可是一绝,他滔滔不断,江河直下,先从“四维不张”破题,适时提出“礼义廉耻”理论,要男的走马路左边,女的走马路右边;又强调士农工商都要卷铺盖住在一起,分类而居,不许串帮;随后是征税和征兵,加强盐铁管理国有化,统一铸造货币,破除血统论的家族世袭,面试聘用“非高干出身”的布衣贤能。足食足兵、富国强兵,再高唱“尊王攘夷”的战略口号,实现一代霸主的宏伟目标。

齐桓公觉得太离谱,就推搪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可不敢妄想当霸主啊。”

齐桓公好色,倒是事实,据说这位30多岁的钻石王老五最喜欢的事,就是光着身子坐马车,跑到临淄大街上载着妇人,在阳光照耀下互相徐徐脱下裙裾,一起making

love。估计这种出格行为在不重周礼的齐国是非常另类非常酷的,而在鲁国则是不可想象的。(齐桓公、齐襄公、文姜、宣姜,都是一个爹生的,他们在性生活方面都一样,都继承了东夷族sex

liberation的古风。)

齐桓公说自己好色,不务正业,管仲连忙编了一大套道理忽悠他,意思不外乎请齐桓公彻底放弃权力,让我这个大贤人当国。我撒开了施展,您再荒淫酒色,也可以当一代霸主。

齐桓公没辙,只好由着管仲建设新时代吧,自己退到二线单抓妇女工作。齐国率先出现君、相二元分权管理。

管仲又跟齐桓公要条件:人轻微言微轻啊,疏不间亲啊,我一介布衣,没有政治资本,别人不理我这套啊。于是齐桓公给管仲起了大房子,把临淄城里的“市”(商品交易区)的税收三分之一,发给管仲当工资。管仲成了齐国第一号爆发户暴发户后,又怕被上流社会的老贵族(指国君一族,国君以外的大家族)看不起,就要求齐桓公给他尊号。齐桓公索性尊他为“仲父”,就是干爹或者二叔的意思。

度量阔大的齐桓公又要求全国人都讲避讳,不许说“夷吾”两个字,因为这是我干爹管仲的名字。齐国老贵族们都大喊晦气。

(所谓贵族,在我这本书里,全是指大家族,春秋时期,经济势力雄厚的大家族(包括国君一族),都有自己的封地和管理队伍,家族的嫡传人是最高领导,管理本家族事务,也包揽国家政府职位,世代把持。这是分封制的结果,类似西方封建社会的“领主”。在春秋时代,普通家族的子弟(一介布衣),是没有封地,或者只有小片土地,力量薄弱,是没法进入政府高层的。管仲则是特例,是招募任命的,没有大家族背景,所以需要齐桓公给他撑腰。像他这样比较贤能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布衣,想大量从政,要到战国时期才变得可能。)

齐桓公的原则,用现在英文说就是delegation(授权):君主思虑臣子职权范围内的事,心志就会衰竭;亲自做臣子职权范围内的事,就会疲惫。所以齐桓公采取大撒把政策,不管不问。据说有一次,有人向齐桓公请示事情,桓公说:“去跟仲父说去。”官再次请示,桓公说:“找仲父去。”一连三次如此。

有人说:“您这么当国君,岂不太容易啦!”齐桓公说:“寡人没有得到仲父的时候,很艰难,已经得到仲父了,为什么不变容易呢?”

一切权力都有了,万事都具备了,齐桓公什么都答应了,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人民就要擦亮双眼,管仲如果干不得不好,如何向人民交待。

时年管仲45岁,商人出身的他不光能吹,还真能干,充分发挥自己经济学特长,。鉴于齐国临海,有渔盐之利,就奖励捕鱼煮盐,实行海盐国家专卖,从别国挣了很多外快,。一般圣人都崇农抑商,管仲却铸造金币,干预粮食市场,扶植万元户。

为了维护经济发展的安定环境,管仲归还那些从鲁国、卫国、燕国抢来的土地,换取睦邻友好,转而对外实行经济侵略。当时各国贫盐,齐国抬高盐价,致使他国黄金流失万余斤,天下黄金越少,齐国越提高金价,高价收买各地黄金,以至于形成黄金垄断。再用垄断的金子,贱价购买各国货物,使天下市场操纵于齐国这个金融寡头之手。(这里的黄金是指青铜,铸钱用的。)。

管仲向梁国、鲁国订购大批丝织品,对方贪图利益,就废掉农耕,全国养蚕抽丝,一年过后,管仲单方面撕毁购丝合同,一下子就把梁、鲁两国给搁那儿了。两国老百姓家家没粮食吃,天天裹着自己纺的绫罗绸缎饿肚皮。

富国之后,管仲开始强兵,组织群众大练兵。练兵又不明着练,怕引起国际干涉,于是兵民合一,创造民兵自卫队形式,。每家指定一人当兵,五家就是一伍,八个伍设一个连,十个连组成一个旅,旅长叫做“良人”。五个旅是一个军,全国分三军。这三军儿郎平时分散隐蔽在农户,平时种田,每年以打猎形式,搞两次全国范围军事演习。一夕有警,全国皆兵,扩大了征兵资源。老百姓不许迁徙,每五家的“伍”人,从小玩在一起,长大跑在一起,死难时互相吊慰,同灾同福,此唱彼和,感情深厚,所以可以拼命共同对敌。夜里作战,听到彼此声音不会乱伍;白天作战,见到对方容貌就互相认识。这种征兵制,比后代“募兵制”弄来的雇佣兵,更团结、更忠诚,也更爱家爱土,不需搞整风运动,思想就已经很统一了(这类似同时期的欧洲,希腊国家斯巴达15人一组的小型战斗单位“菲迪拉亚”)。

士兵有了,兵器怎么办?管仲说,犯罪之人,缴一只个真皮的盾加一枝支大戟就可以赎罪,想打官司吗,诉讼费是三十支箭。

在管仲大圣人的治理下,齐国解放思想,国力大增,达到三军规模,每军编制一万人,(这是公开数字,给周天子看的,其实民间预备队还有十来万)。养着这么多军队,就得给他们找事做,军事机器闲着就会长锈。于是它在未来的30年间,象像绞肉馅一样绞掉周边30多个小国,成为东方超级大国。管仲给这个一度只擅长纵欲享乐的爬虫样的没志气的国家,带来了天翻地覆的腾达变化,最终成为春秋大地上的第一只恐龙。

(我们老说明朝出现资本主义萌芽,好象像中国人在那以前不作生意做生意。其实春秋战国的大商人,比如陶朱、猗顿、吕不韦,势力足以干预国家机器。管仲就是典型的新兴大商人利益代言人。

然而,死脑筋的孔子却总不服管仲这一套,尤其看不起管仲鼓励经商。他的高徒“子路”特意咒骂管仲说:“管仲欲立公子纠而不能,是不智也,家残于齐而无忧,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槛东,无惭心,是无愧也,事所射之君(齐桓公),是不贞也,不死以殉,是不忠也。哪里算是仁呢?”

孔子虽然嫌管仲生活奢侈,但在忠于忠与不忠的问题上,还是肯定管仲的,他说:“管仲欲立子纠而不能,不遇时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是知权命也。桎梏而无惭心,知裁审也。事所射之君,通于变也。不死子纠,量轻重也。管仲不死束缚而立功名,未可非也。”

孔子是通达的,反对愚忠的。后来的儒者们,发明“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之类的教条,实在不是孔子初衷。)

不过,管仲在齐国主持政府工作的第一次大型军事行动,却是大丢面子。

公元前684年,齐国为了报复鲁国协助公子纠夺位的宿恨,就以鲍叔牙为统帅,(那时候不分文武官,文官也能打仗),催动300辆战车,行军二百公里,南下掠过泰山,直扣鲁国北境。

鲁国在山东西南部,面积虽小一点,但土地肥沃,实力不弱,所谓齐大鲁强,终春秋时代,主要跟东北方的齐国干仗。

但是鲁庄公在上一次“乾时一战”新败,光脚从战场上跑回来的,后怕之余,不敢力战,遂命军队扛着大戈,向内地收缩,将主力军约300辆兵车,结集在一个叫长勺的地方,紧临曲阜城。曲阜城里一片恐慌。

这时候,一个士人,名字叫曹刿,求见鲁庄公。士人,在东周,是一种介于公室贵族(大家族)和普通国人之间,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阶层,类似于穿着长衫而站着喝酒的孔乙己先生。

曹刿虽然是一个士人,但他因为经常吃菜,因此而聪明(那时老百姓可以吃的菜是:郁李、野葡萄、苦菜、葫芦、麻子、王瓜、葵菜、大豆,年终也许有羊肉和酒)。

于是,吃惯了菜的曹刿绿着眼睛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个跟孔乙己一样傲气的家伙遂造访鲁庄公,向他提问:“你说,您有什么资本可以和齐国比个高低?!”

鲁庄公年纪轻,经验少,以前受大舅齐襄公的气,受母亲文姜的气,谦卑惯了,又被敌人吓得九神无主,所以有病乱投医,指望这位不速之客帮他妙手回春,于是回答曹刿说:“我平时祭祀神祗,从来都用上好猪肉,从没亏缺过他们,也没注过水。神仙准能保佑咱。”

曹刿说:“临时抱神仙脚,是没有用的,关键你平时对老百姓怎么样。”

鲁庄公说:“平时开堂审案子,尽量做到公正无私,取信于民。”

曹刿觉得自己的国君还算值得一帮,就跟鲁庄公共乘一车,与齐军战于长勺。

两军各自进入预定阵地。齐军摆成进攻的长排方阵,鲁国取守势,战车联络成环形的蜘蛛网状,步卒居前,战车做错落有致的纵深配置,增强对敌军的抗击力。

齐军实行双车编组,第一通鼓响,从左右两翼同时出车,络绎压向鲁军,一鼓作气,夹击鲁阵。

临阵而斗,用智为上,曹刿看到敌众我寡,遂坚守不出、挫敌锐气,命令鲁车紧密收拢,不留空档,避免每辆战车左右受敌。令前面的步卒蹲在地上,依托战车,形成“钉子户”,坚守阵地,把箭雨象像飞蝗一样注入齐军。周边的步卒则游击疆场,阻击犯阵敌人。

齐军前冲后撞,队列难以约束,攻势被迫减弱,而鲁军纹丝不动,车阵井然有序。(战车正规打法是从车上立直了身子,趁两车一错轴的时候,拿戈往旁边车上的人脑袋招呼,或者用矛去戳。屈原说的“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就是这个意思。这诗也是“短兵相接”的成语来源。正因为要错轴而战,所以战车的队形非常关键,一排排要稳要齐,这样才能确保错车时,两两夹击对方战车)。

齐军见一冲不能奏效,擂动第二通战鼓,后续进攻的车辆,裹着掉头回撤的战车,又大呼小叫地向铁桶一样的鲁方阵地淹过去了。

鲁军又以箭雨拒住对方攻势,偶有冲入鲁阵的齐车,也因后援不致不至,在鲁阵肃然有序的大嘴里无所作为,东突西弛来回碰壁,最终被牙齿咬碎,咀嚼之后,吐出吃剩的葡萄皮。

齐国人喊马嘶,兵车乱糟糟地,好不容易收拢回来,犹犹豫豫敲响第三次冲锋鼓,但是行列全然紊乱。和骑兵相反,车阵作战,队列至关重要,速度反在其次,交战时候需要反复整顿队形。著名的牧野之战,武王命令士兵每前进九七步必须停下来重新排整队形,就是这个道理。

齐军的士气,一鼓振作,再而衰,三而竭。终于是时候了,曹刿大喊一声:“敌人锐气已竭,擂鼓冲啊!兄弟们——”

鲁国子弟兵犹如出水蛟龙,雷霆一样的战车,把队不成列的齐军冲得全线溃败。

鲁庄公挥戈要追,曹刿觉得自己还没露够脸,偏说不许追击。他爬到车扶手上(车轼),站在上面,(象像一只站在竿子上的公鸡),眺望齐军。果然齐军车辙纵横、旌旗狼籍,确实不是诈败,这才同意鲁庄公迅速追击。(曹刿乔模乔样的,真是故弄玄虚,有病!)

鲁军战车在追击中将圆阵展开成“角”形,从两侧对敌军尾巴完成包抄作业,阻止敌车四散溃逃。以这个“牛角”的形式一路抱着敌人屁股追下去,把齐军差点吃光。

曹参谋这回立了大功,也不吃菜了,被提拔成为大夫,开始吃肉了。

经过“乾时”、“长勺”两次战役,齐鲁从此正式交恶,你争我抢,互争雄风,开始了持续两三百年的猫和狗的对抗,再也不顾祖宗辈的高干友谊了。

齐**在“长勺”大败而归,主抓妇女工作的齐桓公倒不在乎,但皇上不急太监急,管仲从前夸下海口,结果来了个开门黑,赶忙解释:“齐鲁两个超级大国,军事水平相当,互相打起来,攻则不足,守则有余,谁主动进攻谁就输。”

齐桓公大大咧咧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约上宋国一块打鲁国去,不就有优势了吗?”

宋国是商纣王的哥哥微子启的封地,原本在商朝时就已经筑邑,当时就叫“商丘”,也是今天的商丘,位置在巴尔干地区(河南)东部,与山东临境界,一向因为抢田地的事,跟东边的鲁国械斗,所以他们乐意跟着齐国起哄。

宋闵公遂派出大力士“南宫长万”,领了百十辆战车,往东北350里,进入山东,杀向鲁国的兖州。

鲁国一看对方来得更阔气了,还约了宋国人帮忙,再打阵地战没戏,只好用计。他们给马蒙上虎皮,拉开城门,一群老虎就冲着南宫长万大营跳进去了。南宫长万的手下光顾逃命,只剩长万一人力战,他是个巨人,巨无霸,把武器转动如轮,口里叫道:“我使用双截棍啊,哼哼哈嘿!一个马步向前,一个左钩拳,惹毛我的人有危险!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

鲁国人被打得满地找牙,斗不过南宫长万,就抬出新研制的秘密武器——“金仆姑”(怀疑是弩),一箭射中长万的屁股。长万刚说喊疼,大腿上又挨了一矛,双截棍也掉了,流血及地,给鲁军捉将过去。

这次大马蒙虎皮的战斗,还是战车而不是骑兵,那时候还没有马蹬,甚至马鞍都没有,所以鲁国骑兵,不敢坐在马脊梁上,颠起来,屁股硌得生疼,劈成两半。

“巨无霸”南宫长万被俘,鲁国也不敢太为难他,包扎了他的屁股,遣送回国了。

南宫回去以后,他的国君宋闵公就拿话挤兑他:“以前我敬重你是个好汉,现在你覆军回来,我不再敬你啦。”把个南宫噎得半死。

第二年秋天,宋闵公到蒙泽去玩。古代人进山泽里打猎,比在三宫九院泡妞更好玩。宋闵公用弹弓子打了一会儿鸟,就累了,让随行的南宫长万给他表演一段舞蹈。

在古代,有九个教学科目,礼乐御射书数,大家族子弟打小就要学的。其中御射,是驾驶和箭术,为当兵做准备——如同法国小说里的花花公子们,往往也都是未来的上尉。

而“乐”这门课,不光吹拉弹唱,还要结合跳舞,特别是把武王克商的战争场面用舞蹈形式表达出来,既练了形体,还操演了兵器,更锻炼了政治觉悟。古代人跳舞兴拿兵器,要不怎么有项庄舞剑、闻鸡起舞之类的词呢。“武”字的甲骨文就是一把戈和一个大脚丫,表示持戈而舞。大力士“南宫长万”小时候自然也学过这些课,听完宋闵公命令,只好鼓着嘴,捡起青铜大戟,沉甸甸地,一边跳,一边舞。把大戟往空中一抛,又一把接住,象像芭蕾舞演员把女演员托举起来,转个圈又放下。

宋闵公一看,乐了,拍掌大笑,好!给我可劲儿往高里扔!

宋闵公又拉着长万玩“博戏”,博戏是当时的一种下棋游戏,跟斗鸡,走狗,投壶,围棋,足球一样,都是春秋人民的娱乐项目。宋闵公和南宫长万博了半天戏,酒也慢慢喝多了,宋闵公问:“长万,你说我与鲁庄公谁美?”

南宫长万当着旁边一圈三陪女说:“鲁庄公美!”

宋闵公翻脸,破口大骂。南宫长万举起棋盘,照老宋的脑袋象像拍蒜一样拍下去。

老宋扁了的脑袋象像一滩砸碎了的鸵鸟蛋,中间一个明晃晃大蛋黄,摊在案子上。老宋用鸵鸟蛋的蛋黄看了一下天空,天空用死鱼肚子的神色回望了他。老宋看了一眼地,植物们凭空得到了养料。

闯了大祸的南宫长万拖了大戟往商丘城里走,一路连杀数人。宋闵公的后勤主任华督(就是那个想泡孔子九世祖奶奶的家伙),听说南宫长万弑君,驱了战车就来挑战。心情悲壮凄凉的“南宫长万”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跟自己为难,大戟一挥把华督钩下车来,再一刺结果了性命。

南宫跑回自己家里,想逃到外国去,但外国个个是宋的朋友姻家,哪里能收留他呢?他觉得心里堵得慌,那时还没有“和命运抗争啊啊”、“推翻统治阶级啊啊”

啊这些词,否则他一定要喊出来了。

南宫长万在国内混了一阵,他的大力士儿子南宫牛也在火拼火并中死了。南宫长万走投无路,仰天跺脚,就套了一辆辇车(类似兵车,但是民用的),把八十老母装在里面,一手提戟,一手拉车,一日一夜,行走二百九十里地,从宋都(河南商丘)向南跑到了陈国淮阳。沿途群众,只见这个傻大个神色肃穆,怒中含悲,象像牲畜那样拉着车上老母,仿佛不是阳间之人。大家唏嘘围观,都不敢上去拦挡。

陈国在宋国南边,是宋的附庸,陈国人最是小人,上次长葛之战,就是他们出工不出力,导致周天子失败。长万到了陈国,宋国使者也追上来了,使劲贿赂陈国人。见钱眼开的陈国人赶紧把前来投奔的南宫长万灌醉,用犀牛皮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夜装车,在一路星空之下,运回宋国发落。

这位大力士酒醒之后,躺在车上,看见杨柳岸晓风残月,天笼罩在他的脖子上,天正在一下一下地用天边切他的肩膀。天饿了,天以为他是菜。天啊!

南宫长万一边迷惑地思索着人生意义,一边脚蹬手挣,快到宋国时候,犀牛皮已经撕破,手脚全部挣出来了。押车的人被他的神力惊得又慌又怕,赶紧挑破他的手筋脚筋来帮助他。

新一任的宋公看见凶手抓回来了,说:爹啊,我给您报仇了。南宫啊南宫,你把我爹拍成蒜,我就把你包饺子。命人把南宫长万醢了,亦即,剁成肉泥,连同他的八十老母,也给杀了。

(在**时代,谁要跟“口含天宪”的国君意图相左,只能以流血的形式来解决。好在当时国家多,你总可以逃奔他国另起炉灶。不过,南宫逃错了地方,他应该往宋国的仇敌国家跑,而不是往其附庸国家逃。到了仇敌国家还能受到重用。或者往山东的水泊梁山逃也可以。“风雪山神庙、雪夜投梁山”,怎么也跟李逵有一拼吧,混个山大王。可是他妈妈是个累赘,背到深山里,估计会跟李逵妈妈一样,被老虎吃了。真是无路可走啊。)

听说宋国发生“长万弑君案”,管仲脑门一亮,赶紧向齐桓公建议:趁宋国出事,召开“诸侯高峰首脑会议”,正式通过一下新任宋桓公的合法地位,也算一件功德,借以提高齐国的国际声誉。

为了在国际事务中插进手去,齐桓公和管仲遂于盛产驴皮的山东“东阿”县境,主持召开了春秋第一次“InternationalSummitMeeting”。

为了表示诚意,齐桓公和管仲标新立异,不带警卫队,昂然直到会坛,实行“衣冠之会”。然而,遗憾的是,参加会盟者只有陈蔡几个三流小国,其它知名国家,如郑、卫、鲁、楚这些国际事务常任理事国,都不买账,根本没来。

就连宋桓公,本来此会专门为他而开,他老人家却只听了一天,就收拾铺盖,连夜逃盟而去。逃盟的原因是因为座次问题。宋的先人微子启,政治知名度很大,被封为公爵,而且是“上公”,在“公、侯、伯、子、男”里,最高一格。

而齐国呢,只是侯爵。所以宋桓公在“东阿高峰会谈”上,觉得自己应当盟主,级别最高嘛。而齐国却不谦让,大模大样执了牛耳,所以宋桓公冷笑三声,不合作而去。

剩下的三个孤零零国君,第二天在台子上喊了一些空口号,奖励王室啊,扶弱济危啊,人单力薄地,就各自散伙了。然后,大会工作人员把讲话稿(誓词)刻在玉片上,和杀掉的牲口一起,埋入大地,以取信于鬼神。

天下诸侯,大大小小何止两百。管仲为齐桓公策划的这次会盟,应者寥寥,实在没造出什么政治影响来。

管仲倔脾气上来了,鼓励齐桓公千万不要虎头蛇尾。会盟是周天子批准的,你们卫、鲁、郑三国不是无故缺席吗,那好,我们就因此讨伐你。

齐桓公说:“咱跟郑、卫也没什么仇啊。和郑国,我爹从前跟郑庄公是哥们,卫国,国君则是我的大外甥。我看非要打,咱还是去打南边老邻居——鲁国吧。”

于是,齐国再次进行试探性进攻,抢占了鲁国的附庸小国“遂”(今山东宁阳县)。这一招是打狗给主人看。鲁国接到遂国失陷的战报,想发兵收复。新提拨的已开始大块儿吃肉的大夫曹刿说:“齐国以王命号召会盟,咱没去,是咱理亏,以不动干戈为好。”风骚女人文姜(这时候已是半老徐娘)也向着娘家齐国说话,要求儿子鲁庄公按兵不动。

正在这时,齐国发来信使,责问鲁国高峰会议缺席之罪。

鲁庄公说,没去就没去,补办一次不就行了吗?

于是鲁齐两国政客在柯地(今山东阳谷县境,呵呵,就是武松打老虎的地方),又补办了一次会盟。

鲁庄公随行副官曹沫(不是曹刿),是个有胆有识类似蔺相如的赶死敢死勇士。等两国元首落座之后,曹沫在主席台上刷地亮出匕首或者宝剑来,(春秋时期的宝剑跟匕首差不多,都很短,方便隐藏身上。越王勾践剑,才就半米长。这是因为青铜韧性差,剑铸长了易断。)

曹沫亮出宝剑,抢上身去,从后头一把搂住齐桓公,用短剑抵住桓公美丽的肚子。

众人象像遭了定身法,举动失措。

管仲上去作揖:“曹大夫喝多了吗?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既然两国会盟,号召扶弱抑强,那,齐国乾时之战,凭空夺去我们汶阳之田,今天就请原样归还,否则,天下诸侯怎么心服。”

齐桓公也觉得有理,特别是肚子又给别人控制着,闹不好也要被夺了去,当下答应鲁国要求。

公元前681年的这次阳谷县会谈,是一次双赢会议,鲁国收复失地,齐国收获人心。诸侯一看齐桓公言出必行,还了鲁国汶阳之田,慢慢开始相信他的“共奖王室、济弱扶倾”口号了。上一次缺席的国家,因此纷纷写信,要求象像鲁国那样补办,认真学习会议精神。

齐桓公以低姿态获得高回报,“海下百川,所以容大”的老子理论,真不是吹的。勇士曹沫也被司马迁赞为千古第一侠客。

但是还有人依旧不服气,依旧不肯学习驴皮县会盟的会议精神,那就是自视“上公”、中途逃盟的宋桓公了。

宋桓公不买齐国的账,齐国遂联络陈、曹两国,挥师压向宋国,前来问罪。为了显示自己尊重周天子,管仲特邀周天子大夫从征。其实周天子的军队没什么战斗力,齐国这么做是为了给周天子个机会,打造一下天子的威风,将来好再借天子压别人。

于是,多国维和部队浩浩荡荡开入巴尔干东部的宋境。

齐桓公好色,行军出征带女秘书。上行下效,管仲也带了个叫“婧”的小妾。小妾初征了,雄姿英发雄姿英勃发。

管仲催动本部车马在前头开道,一边欣赏郊区景色,一边就发现了一个老农,穿着“短衣帮”,顶着破笠,光着脚依着大树,叩牛角而歌,歌词是“浩浩乎白水——”

商人出身的管仲跟齐桓公侃市场经济可以,文学底子却差点劲,于是向小妾婧请教:“浩浩乎白水”是什么意思?

这小妾博闻强记,遂脱口而出(接近王语嫣):“古诗《白水》有云,浩浩白水,修修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君。这个人啊,意思是想追随您当官。”

管仲连忙唤老农过来,一问,原来是放牛的,老家在卫国,流浪在这儿打长工。再一问有什么学问,嗬,可了不得,这放牛老汉其实是春秋第一舌辩之士,滔滔不绝,泥沙俱下,谈古论今,气势磅礴,把管仲侃得直翻白眼儿。管仲心说,还有比我更能侃的人呐!赶快,推荐给主公!

于是,老汉怀揣管仲写的推荐信,等待后面齐桓公的大军上来。

齐桓公在一群姬妾簇拥下坐着轩昂的车子吱吱嘎嘎过来了,老汉赶紧叫板,亮了亮嗓儿,就唱:“生不逢尧与舜,短褐单衣……”

齐桓公打车上一听,越听越不是味,虽然正搂着妇女,笑容却渐渐绷住了:“这是谁这么讨厌,讥讽时政?”

亲兵们赶紧把端着牛角的老放牛给揪上来了。老放牛傲气十足仰脸看天。

“你说,我怎么不如尧与舜了!你是什么东西!”齐桓公在群妾面前威风十足地喝道。

老汉一扣牛角,鼓起如簧之舌,就从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的尧舜时代摇头晃脑说开去了:“你们身处庙堂之上,不知有黎民之苦,战阵之急,贪欲伤生,听谗妒贤,老百姓被你们弄得落花流水,美女们遭你们一网打尽,不管是沙漠这个强盗,还是海洋这个处女,都用尽了浑身力气恨你,轮到我老头子,霍霍霍霍,在犁头把上磨牙,我就是草前的牛,风中的花,宁为玉碎的水,不为瓦全的风,黑暗之中最色情的光明,冒着火苗的希望种子。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老头子的经天纬地之才,匡扶宇宙之志……,”前面多少还靠点谱,后面越说越没边儿了,“……我说你不是尧舜,说你不是尧舜你也不要生气啊,生气是要犯嗔戒的。其实圣人和盗跖都是妈生的,只不过圣人是圣人的妈生的,盗跖是盗跖的妈生的,要是圣人的妈生了盗跖,那就是圣盗,要是盗跖的妈生了圣人,就是盗圣……”

就见齐桓公在旁边听得哇哇直吐白沫,白眼狂翻,脖儿往后仰,接近满地打滚,作揖大喊,罢休罢休,快给罢休。

老汉一听,更来劲了,哇哇啦啦,哇哇啦啦,满嘴跑雹子,齐桓公急了,给我杀!

正要杀,旁边隰朋(管仲的狗腿子)赶紧拦住:“这老头儿不俗,建议留用。”

老头被士兵拽着,喊:“不要说杀人啊,杀人是犯杀戒的……”

齐桓公的优点是听人劝。他清了半天脑子,晃晃悠悠明白过来,下车把老头扶起。老头这才献上管仲写的推荐信,齐桓公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老汉说,你要是不礼贤下士,我死也不肯投奔的,更别说推荐信。

老汉名叫宁戚,后来也成了齐国内阁一级的人物,管仲、宁戚,有点儿卧龙凤雏的意思。

当夜,齐桓公让人举火(就是点火把,那时一般房子茅草多,又低,轻易没事不点火把)。齐桓公穿上大礼服、戴上大礼帽,说要拜宁戚先生当大夫。旁边的人劝他先查查宁戚的政治背景。桓公穿上衣裳就懒得再脱了,说:“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不拘小节,少不得有些短处,最好不查,宁可我不知道。”

宁戚从一个农夫,直接提干,成为大夫(这种事儿在春秋时代少见,干部都是家族世袭制)。

新官上任三把火,宁戚跟着多国维和部队,从山东东北的临淄跋涉向西南四百公里,穿越鲁国,到巴尔干(河南)东部的宋都商丘。宁戚说:“兵马停下,待我一人去说宋公下来。”

于是宁戚乘一小辇,带了仨兵,昂首入城而去,见到宋桓公,把话匣子哗地一开:“老宋啊,你知道吗,事物中心可贵的品格终将压倒一两次人为的火灾或世纪性的冰川,而忧伤即使可以被你随口说出,信手涂下,但它仍然不会在数量上取胜、质量上过关,一些莫可名状的美妙终将使我们对你报以迫切的愿望和毫无争议的热情。我看见齐桓公的春天不仅繁荣一个齐国的临淄也繁荣它的农贸市场和大作坊,繁荣它所残存的老人,繁荣路边抛锚的双轮车,繁荣开会不出勤的孩子,繁荣一株美丽的树和鱼网做作的报纸,繁荣一场陈旧的爱情和时代一双老泪纵横的眼以及眼中你们愚笨不堪的宋国人……”

宋桓公哪是他的对手,跪地上嘣嘣直磕响头,快收了神通了吧,爷爷!快收了神通吧,脑袋都要炸啦。妈呀!爷爷!碰上这么个唐僧。

宁戚偏不饶命,凭三寸不烂之舌把宋桓公说得撒丫子冲出去逃命,一直跑过大街,爬上城墙,大喊:我不想活啦!抱着脑袋就蹦护城河里了。

宋桓公无条件宣布投降,愿意献出贿赂,请齐桓大军息怒。齐桓公把宋国的钱转赠给周天子的**,然后发给宋桓公一份“东阿会议纪要”,照例要他回去学习。

至此,驴皮县的“东阿会盟”胜利闭幕,这是齐桓公“九合诸侯”的第一次,圆满实现预期效果。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周天子虽然式微,但所辖地区的人财实力,还是大有可观的,至少相当于一个头等大诸侯,所以齐桓公的会盟,必须借助天子号召。齐桓公弹压中原诸侯,是责怪他们不“尊王”,等着大家都含着牛血发誓拥戴周天子,共奖王室了(“奖”就是赞助的意思),齐桓公就开始“攘夷”了。

当时可以攘的夷合计四种,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些异类民族,今天早已经融入汉人社会,不复存在了,他们的基因,隐藏我们血脉的角落,偶尔在你的额角或者我的下巴,出现反返祖现象时,暗示出一点当时夷狄人的特色吧。然而,夷狄最火的时候,“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一度把我们华夏民族搞得亟亟可危。

夷狄在诸侯边境,见针缝插针,象像螨虫和虱子,把周朝的子民们,搔扰扰得浑身痒痒。

西周被咬得不行,就东迁四百公里,从陕西中部挪到河南中部。不料,西戎也象像随身虱子一样,向东方浸润,追在文明的头上继续制造头皮屑。其中一部流窜到河北省的东北部山区,成为山戎部落,位置是今天的唐山市下属的迁安、卢龙、滦县一带。

非常不好意思的是,这一地区,也就是我出生的故乡,说得雅一点,少时游钓之地,盛产优质板栗。公元前七世纪,盘踞在我故乡的山戎民族发展到了顶峰,顶峰的标志,就是人口的繁多。人丁兴旺固然是好事,人多手多嘛,但粮食和肉供应就紧张了,特别是初春时节,青黄未接,旧的黄色的存储吃光了,而山野里还没有返青,饿着肚子绿着眼睛的山戎人,只好去打城里人的秋风。

离山戎人最近的大城市,就属燕国和齐国了。

齐国南靠泰山,西有黄河,东邻大海,三面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尽占地利,宜其霸也)。但齐国的北边无险可守,暴露给山戎。

不过,还有一个离山戎更近的国家代齐受过,那就是可怜的燕国了。

燕国的祖先是召公,此人在周武王时期当过国家副总理(正总理是大圣人周公)。召公也是个大贤人,“自陕以西,召公主之,自陕以东,周公主之”。召公在主持陕西建设工作期间,坐在一棵海棠树下接待群众告状,后来为了纪**他,老百姓不舍得砍这棵树,并且赋了《甘棠》一诗表彰他的政绩,“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召公后来封到北方,主持燕国政治,国都蓟城(就是现在的老北京,具体应该在西南郊区,这是北京第一次定为国都。)

然而这时的老北京并不风光,燕国地处偏北,经济落后,是春秋时期可怜的弱国,中原诸侯的事务很少轮到他搀和。

燕国国君一代代值班,如今到了燕庄公,不招谁不惹谁地过日子,然而东边的山戎,从迁安、卢龙、滦县的乡下,扶老携幼地来找他麻烦了。

这段路如今开车走京沈高速,只需一个半小时,如果换成两脚走,两天也够了(古人脚快)。

所以,这些夕发朝至的穷亲戚们随时都可以来打扰燕国人,燕国人就把自己锁在严丝合缝的城墙里躲着。城墙的建筑方法也是当时流行的版筑。简单地说,就是用两块木版木板夹住泥土,然后从上面填土,填一层,夯一层,一层层地夯实。土中间还可以注水、鸡蛋清乃至童子尿之类的神物,起到粘合加固作用。土层之间交互错落,咬合牢固。等土结成块,再摘下木版木板,城墙就耸立起来了,夯土总量可在百万立方米,墙基厚度20米以上。不过,墙体不是垂直的,需要斜坡来支撑。城墙在当时主要是防洪。

这样的没有外包砖的城墙,如果用明朝的红夷大炮去轰,比较不堪一击,但是对付只有牙齿和爪子的山戎人,足可抵挡一气了,何况城外还挖沟引水形成濠沟。

唯一的弱点(什么东西都有弱点,大侠也有弱不禁风的死穴)是城墙必须有个城门,而城门不得不拿木头做,即便铆了青铜钉做保护,仍然是怕火烧的。

所以,如果山戎的攻城部队推着木头车,上边放干草,点着了扔在城门下,就很可能焚毁城门。当然城上守军可以乱箭齐发,不让放火的山戎人靠近。即便真得的城门着火,城上还可以往下浇凉水。山戎人也学乖了,他们炼一些动物油,蒙在干草上,你用水浇,我这油就烧得更厉害,飘着烧你。

山戎人是如何前仆后继、如蚁附膳地往城墙上爬,如何扛着参天古树的粗干去撞燕国城门,我们不得而知,能够知道的是燕庄公铁青着脸地对城下说:“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穷亲戚来了,迎接他们的有板砖。”

于是蓟城干部群众在燕庄公动员下,纷纷走上城头,积极组织防守,很多老太太把她们的石枕头也搬上来了。一切可以往下砸的东西,全部当做当作滚木擂石,向山戎砸下去了,以至后来山戎撤退,老百姓们出城就能捡到居家生活所需要的各种什物。

山戎人在周边的农村、坟场、炼陶制铜场大肆掠夺一通,丢下一批老弱同胞的尸体,拉着战利品凯旋东去了。

燕庄公一边出榜安民,一边向齐国求助。齐国以前也饱受过山戎之苦,现在齐国强大了,致富不忘支边。齐桓公遂于公元前663年,高举尊王攘夷大旗,亲领兵车三百乘,唱着满江红,沿渤海湾向北蜿蜒一千里路,进剿山戎来了。

山戎的大本营,在北京东南150公里,就是我们老家。想不到两千多年前,我老家还是风光过的,把老北京折磨得寝食不安,以至齐桓公大驾亲征,真是给面子啊。

我老家这片山区,只最中间有一小片平野,就是如今的县城,一条破破烂烂布满“陨石坑”的入县公路,通到这里。

说到这里的山戎,大家立刻想到骑马民族。其实不然,马匹在游牧部落相当于公交汽车,时刻不能缺省,是事实。但在山区,以打猎和采集山果为业的人民,却并不需要马匹。那时的山群,森林密布,并不象像今天这样光着小孩屁股。所以林多障多,不能驰马。山地人打猎,采取烧山设伏的形式,而不是骑着马追兔子。

对山地人来讲,也许驴子比马更经济实用一些。马这家伙个头很大,但身子骨最是娇嫩,一弄不好就拉稀闹马瘟。另外,养马也很奢侈,没足够财力养不起马,如今北京郊区养马户告诉我说,养一年马,所费相当于买一匹新马。汉朝人养马,一家养一匹,对付匈奴,还折腾得国敝民凋呢,更何况几百年前艰苦的山区人民。

齐桓公的战车马匹,身上加附青铜甲,坚不可透,是装甲部队。山戎却不行了,青铜是奢侈品,他们装不起,就算装上,身上背着铜,太沉,跑不动。齐国兵却可以装铜,他们站在战车上,不用跑路。三名装了铜甲、皮甲,披挂整齐的贵族勇士(来自知名大家族的),武装到了牙齿,驾御木制战车,驱赶着“马胄护头,马甲护身”的四匹战马,烟尘滚滚,整体冲击力十分可欢观。

面对这样的“重甲坦克”,山戎步兵几乎是蛤蟆咬天,无处下嘴。山戎人想杀死一个战车兵,意味着先得努力爬上穿梭行驶的高高车子,即使上了车,我估计这些山戎人多数还会晕车。头晕脑晃地,就被打了下去。战车上的齐国人一伸三米长的大戈,去啄山戎人的脑袋,仿佛耪一亩地。当然,山戎人可以去砍马脚,一旦砍翻哪匹马,整车就得肚子朝天。但是,首次交战他们未必发现这个窍门,也没有配备岳飞那种砍马腿的武器。(春秋时代的矛啊、戈啊,只能扎,不能砍。砍劈类兵器,比如大刀,是随着冶铁业发展,到汉朝才流行的。)

排山倒海之势的凛凛战车相对于步兵的绝对优势使齐桓公对山戎军团,实施了外科手术式的致死性打击。齐国的驷马车阵象像一柄在热火上烧得发烫的刀子,纵横往复于长矛、竹箭和削尖的木棒子武装起来的山戎队里,就象像切割在一盘奶油蛋糕上面。山戎人这回惨了。地面上,一对对儿倒伏的山戎死尸整齐描述出齐国战车开过的辙迹。

如果你看过最近影片《角斗士》,就一定会惊诧于罗马人双轮战车的威力。战车车轴左右向外,还令人惊诧地安装了半米长的长剑,随着车子飞速驶过,把试图靠近车子的人拦腰割断,就象像一把飞快的镰刀割倒一棵小草,鲜血扑地就蹿出来了。

大获全胜的齐桓公,战车经过调整补充,乘胜追击,将山戎余部轰到卢龙县附近的古代孤竹国。

孤竹国不是陌生地方,武王克商时候从养老院跑出来的伯夷、叔齐先生,老家就是孤竹的。他俩本是孤竹国王的儿子。老国王死了,命叔齐继位,叔齐觉得普天之下最贤的人,莫过于他老哥伯夷了,就让位给伯夷。伯夷认为四海之内最贤的人莫过于他老弟叔齐了,就非不接位。两个天下最贤的人互相推让,觉得华北之大,已容不下两个并世贤人了。于是他俩就一起出逃(有点搞笑,逃什么呢,又没有人追)。

这一对儿被自己的伟大吓跑了的人,听说陕西的周文王善于养老,就投奔那里了。放着国君不干,去陕西吃闲饭。就这么两个人,司马迁还把他们放在《史记》第一篇去大书特书。

两个大贤人都撂挑子了,孤竹国没多久就被土匪占领。

孤竹国土匪和溃散下来的山戎开了个战前会议,中间有人提出一条毒计,就是把齐国大军诱入北部旱海,那里渺无人烟,一片砂碛,动不动就刮北京目前那种沙尘暴,任谁进去都得迷路,是个野鸟不下蛋,野猪不拉屎的所在。

这个非同凡响的计策得逞了。一部分山戎人假意投降,把齐国大军带入迷谷死海。

车马渐渐深入旱海腹地,外面的精彩世界抛在脑后。齐桓公在野兽骷髅和迷天黄土之中转悠了三天三夜,天昏地惨,鬼影憧憧,并且好象像氧气也缺,打火做饭,火蛋只有拳头那么大,蓝幽幽的。齐桓公没耐性了,在毛骨悚然的大风里边,抬高嗓门喊管仲:“仲父——阿,仲父,你让大伙整天跑,干吗呐——”

管仲说:“找敌人啊——。”

“敌人在哪儿啊——,咱们可以往回撤了吗?我小蜜的防晒霜都用光啦。”

管仲也害怕了:“我听说老马识途,咱解开几匹拉车的老马,让它们领着部队,往回找路吧。”

齐桓大喜,让几匹光着身子的老马走在队伍前面,慢慢把这一条人困马乏的军队,从死亡线拉了回来。

这就是“老马识途”的成语,老马又不是骆驼,两只大马眼珠子,真有穿透风沙的感应力吗?蜜蜂、候鸟可以借助地磁或者太阳磁场在恶劣天气里导航,因为它们脑子里有某些特殊的东西,但老马脑子里可没什么天线。

另有一种说法,齐桓公军队从春天出发,北征回来已是冬季。冬春景物,风格殊异,所以借老马摸着石头返回故乡。这倒更为可信。

总之,根据管仲门生写的《管子》记载,从旱海死里逃生的齐国大军出现在孤竹城前,把毫无防备的孤竹匪帮和山戎帮,又狠狠地胖胖揍了一顿。

这场战争和杀戮,终于为山戎人民减轻了人口膨胀带来的压力,同时把先进的生产技术(比如雪花膏的使用)带到了山戎。战争的好处就是这个。

那个戴绿帽子的吕不韦请其门人写的《吕氏春秋》里说:如果因为发生了吃饭噎死的事,就要废止天下一切食物,这是荒谬的;如果发生了乘船淹死的事,就要废止天下的一切船只,这是荒谬的;如果发生了因战争而亡国的事,就要废止天下的一切战争,同样也是荒谬的。战争是不可废止的。战争就像水和火一样,善于利用它就会造福于人,不善于利用它就会造成灾祸。战争竞争导致诸侯们绞尽脑汁发展自己的经济和国力,真是好事情耶!

经过战争减员,山戎人的粮食够吃了,又过上“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了,然而山戎民族的生命周期,也至此颓败。2600年后,山戎人的遗迹和尸首,在北京龙庆峡附近还可以看得到,但是值钱的陪葬品都给附近人民偷光了,只有青铜箭镞还在,扁棱形,带倒钩,很先进,射人身上,能拔出好几两肉。

大有斩获的齐国远征军,把山戎的五百里土地,赠给燕庄公。千恩万谢的燕庄公送齐桓公到燕境上,恋恋不舍,象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县委书记,把省城特派员送出很远很远。燕庄公在寒风里冻红了鼻子,一程又一程地送战友。(北方孤单的土地,日子太寂寥,有个来串门的,今天又要走了。)

齐桓公说:“燕公哥哥,按照古制,两国诸侯相送,送到边境就可以了,再远送,显得屈尊了。您现在都送我们到齐国境内了,于礼不合啊,我们就此分别吧,并且刚才走过的五十里土地,全部割送给你,就算是你送到边境上吧。”

燕庄公连忙摇手,齐桓为了在小蜜跟前装大款,坚持要割,庄公只好收下,把这块地方叫做燕留,以纪齐德(河北沧州一带)。

至此,齐桓公北征山戎,救助弱燕,名声雀起鹊起,开始得志于诸侯。孔子后来赞叹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要是没有管仲,我们就得沦为戎狄殖民地啦,头发象像印地印第安人那样披散开,衣服绕到左腋下开口(华夏是右腋下)。

齐桓北征山戎,旷日持久,又不能就食于敌。所以此次远征,鲁国输送了好多粮食。(小米带壳的时候叫粟,也就是谷子,防虫防潮,贮存几十年不变质)。因为鲁国赞助了粟,所以军功章里有他的一半,齐桓公遂馈赠了鲁庄公。鲁庄公很领情,鲁国的老学究却不领情,在《春秋》上说:诸侯之间不应该互相献捷,应该献给天子。

鲁庄公却是通情达理,派出建筑工程队,到齐国官仲管仲的封地,给管仲修了个“大别野”,一贯奢侈的管仲又惊又喜,叫道: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这不是促使领导干部犯错误嘛!应该批评啊,下不为例吧。

过了没一年,公元前662年,鲁庄公却病死了。

鲁庄公病死属于自然现象,就象像打印机用久了就得换墨盒,鲁国这台老打印机,还得嘎嘎吱吱继续工作下去。但是,谁继续为鲁国喷墨呢,乱子却出来了。

我们还得从鲁庄公小时侯时候回忆起。

鲁庄公十几岁的时候,即位那个继位于父亲“拉肋而死”的危难时机。,害死父亲的齐襄公,以及自己的妈妈文姜,是压在他头上的两座大山。鲁庄公到了十五、九岁时,去郊外郎台游玩,从台子顶上,偷偷看见旁边人家的闺女在洗澡,少女活泼美丽的**深深地教育了这个精神抑郁的少年。鲁庄公说:“啊,想不到,野百合也有春天!”

于是,鲁庄公就去引诱这个郊外的野百合,她的名字叫孟任。至于鲁庄公怎么诱到孟任,也许是抢婚。古代有权有势的王老五,遇上漂亮妹妹,明媒正娶就会降低自己的身份,所以干脆抢婚。“婚”字从“昏”,表示晚上行动。侯宝林说相声,“嘣嘣嘣”连放三箭,冲着新娘子,即是古代抢婚风俗的遗迹也(欧洲亦有如此)。

鲁庄公把孟任小姐从野百合的村庄弄到自己的宫殿,high过以后,想立这个乡下姑娘为正夫人。然而他的母亲,风骚女人文姜女士却打死也不同意儿子的申请。

文姜女士由于失去老公,提前进入了更年期,所以对待儿子的婚事有点儿象像王母娘娘那么专横,非要鲁庄公去自己娘家齐国娶亲(即是前文说的齐国囡囡,届时才1岁)。

鲁庄公只好灰头丧脑地尊命遵命,耐心等待,等齐国囡囡长大,以后好去娶。孟任小姐,只好自认为妾,与鲁庄公同居(古代并不讲先来后到。第一个来的,并不就是大媳妇,反倒小妾居多,等两人生活得有经验了,再吹吹打打娶进个正夫人。好比贾宝玉,先把袭人收在房里,热身。)。

不久,母亲文姜又出事了。因为没有太太口服液,文姜提早来到的更年期就非常不爽,经常半夜咳嗽,于是请莒国的郎中看病,一来二去,病没正经地看,却把这个郎中给当药材用了。两人**地烧起来,从咳嗽变成了半夜嗷嗷叫,搞得鲁国人、莒国人上下都知道。没过半年,文姜,这位春秋第一酷女,香销玉殒,找她害死的老公或她心爱的齐襄公哥哥去了。

多年之后,遵照母亲遣命,鲁庄公迎娶了齐国囡囡为大媳妇,而“野百合”孟任小姐虽然“我比她先到”,却屈居小妾地位。孟小姐怀着沉重的忧愁,在迎娶新人的日子里结束了自己的春天。她死时,留给了鲁庄公一个纪**,就是他俩联合生产的儿子——公子般。

公子般又重演了爸爸年青年轻时的荒唐事,偷偷摸摸跟梁家闺女私尝禁果,而他的马夫也看上了梁家闺女,还唱流氓歌曲挑逗人家,歌词是:“桃之夭夭,桃之夭夭,……”

公子般知道了,气得半死,说:“好你个马夫,敢抢我的马子!”于是把这马夫按住,狠狠地揍捧棒了一顿。

有人提醒公子般,说您这马夫是个狠人,您打了他,就不要再用他在身边了。但公子般不以为意,结果,被马夫暗杀了。(张飞张翼德也是这么死的。)

暗杀还别有缘由。鲁庄公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庆父,庆父是妾生的,出身低下,待遇低微,与当国君吃香喝辣的弟弟鲁庄公比起来,判若云泥。庆父的心里又自卑又自狂,总想把鲁庄公的儿子们赶尽杀绝,好轮自己接班。

于是庆父收买了那个唱流氓曲而遭打的马夫,趁月黑风高,把鲁庄公和孟任小姐生下的公子般,杀了。从史书上看,鲁庄公拿此亦没有办法——因为鲁国讲究“亲亲、仁义”,凡事忍了。

鲁国的事情闹得很乱,我们先得画一下它的族谱:

齐国

齐僖公老爹BC730——BC698年在位

郑国

郑庄公BC743——BC701年在位

郑国

郑厉公BC700——BC673年在位

(中间有“郑昭公”几年)

鲁国

鲁桓公(BC711——BC694年在位)

文姜夫人(齐僖公老爹的女儿,齐襄公的妹妹及情人)

生下四个儿子

齐国

齐僖公老爹的儿子齐襄公在位BC697——BC686年

叔牙

(三桓)

鲁庄公(BC693——BC662年在位)

齐国

齐僖公老爹的儿子齐桓公在位BC685——BC643

郑国

郑文公BC672——BC637在位

庆父

(三桓)

季友

(三桓)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

下面都是鲁庄公生的孩子

杀杀

公子般

母亲是“孟任”

鲁闵公

在位两年

鲁僖公BC659——BC627年在位

从上图看,庆父是老大,嗾使马夫杀了二弟鲁庄公的儿子(公子般)。庆父觉得,二弟不但不配当国君,不配有儿子,甚至还不配娶“齐国囡囡”这样的少女。于是庆父花大力气泡齐国囡囡。俩人从相慕到幽会,从幽会到动真格的,终于把鲁庄公气得胡子上翘,说你们齐国女孩怎么都这么浪。

鲁庄公从此特别同情死去的老爹鲁桓公(后者也被齐国嫁来的女孩“文姜”戴了绿帽子)。为了弥补爹爹生前的不幸,鲁庄公叫人重新装修了父亲的宗庙。把柱子刷漆,把椽子刻上好看的花,让爸爸死后住的房子更体面、更阔气,抵消生前的晦气。

那时候的油漆都是纯天然的,拿个小竹管插在树皮上,半天才流出一小碗,用来涂个箱子柜还可以(即是漆器,去日本饭馆可以看见漆器木质碗盘),但用漆来刷房子,就太奢侈了(房子应该用矿物质颜料涂)。负责基建的主管进来劝谏:“我听说,俭朴,是德性,奢侈,是万恶之首。先君勤捡勤俭节约,而您铺张浪费,这么做,恐怕给后代留下不好的榜样。”

鲁庄公不听:“我这是爱我爸爸。”

不久,鲁庄公磕磕绊绊,打了两三次大仗,娶了四五个老婆,带了一顶特殊的帽子,性格是有些懦弱,但还不至庸碌,“长勺之战”他还很露脸哩,又抢回了汶阳之田。但他终于还是在公元前662年死掉了。结束了他抑郁的人生,变成宗庙牌位上的一个新名字。

庆父看见异母弟弟鲁庄公死掉,欢天喜地。蠢蠢欲动的庆父在鲁庄公几个儿子里边寻摸,挑了一个最小的公子启,立为鲁闵公(参看上图)。

八岁已不尿床了的鲁闵公登上大典,庆父又后悔了这个决定。他想,让小孩当国君,固然便于控制,但是年幼国君活得也长,等他死了我再接班不知要到哪辈子。

庆父做了许多加法、减法计算以后(那时侯时候已经有了“小九九”口诀),终于决定要杀死这个挡道的孩子。

刚好这个孩子(大号“鲁闵公”),有多动症,兼有夜游症,他喜欢半夜跑到宫外偷吃夜宵。于是庆父派凶手把这无辜的孩子宰了。孩子死的时候,最后一口心爱的点心还没咽光。

鲁闵公,以及上图的公子般,都是鲁庄公的儿,都被庆父杀了。鲁国的国人对庆父接二连三的暴行表现出举国若狂的愤怒,群众宣布罢市,上千手握碎石瓦块的国人,砍死了杀人凶手,又聚过来围击庆父。

庆父一看众怒难犯,就带着情妇“齐国囡囡”,逃奔莒国去了。(我去年有一次开车从上海回北京去,夜半在山东的荒野里跑乱糊涂了,居然也撞进了莒县县城。那里静悄悄的,几盏歪歪斜斜路灯光,象像梦一样,只有店铺的牌子读出莒县的名字。)

庆父被赶到莒国,“国人”在鲁国的政治生活中又露了一小手,民意大申。同时期的古希腊城邦,也时兴“民主共和”,也是很牛的。只不过古希腊是通过民众投票选举,或者“陶片放逐法”等等一系列法律程序,来干预政府,而周朝的国人则是扔石头闹事罢了。

鲁国国人撵走了弑君份子“庆父”,国君之位空虚,国际宪兵齐桓公当然不能坐视,准备积极干涉别国内政。

齐国维和部队遂开进鲁国曲阜。

管仲命令:“如果鲁国众公子中,有贤能仁义之材才,就立为国君,如果没有,就并吞鲁国,一统山东。”

在这危机时刻,鲁庄公另一个小妾生的儿子,谒见了齐国维和部队的司令。该公子说话有条有理,神气无喜无怒(跟现代某些领导干部差不多)。齐司令觉得无隙可乘,只好确立此人为鲁僖公。

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管仲还找来了鲁庄公的亲弟弟“季友”(参见上图),听取季友对鲁国形势的分析判断。季友说出了那个掷地有声的成语:“庆父不死,鲁难未己已!”

庆父躲在莒国,听到国际形式明显对自己不利,为了保命,就大力贿赂莒国领导人。

季友也努力拉拢莒国,往莒国送去更重磅的糖衣炮弹,要求莒国驱逐庆父。莒国领导人乐了,比较了一下炮弹的重量,决定对庆父下驱逐令。庆父只好往齐国跑(他准是疯了!)

果然庆父在齐国边境碰了大钉子。

没有获得入境签证的庆父,遑遑如丧家之犬,带着老小,在齐鲁交境交界上(泰山汶水一带),临时安家,住下。

庆父属于那种有贼心有贼胆但是没有贼路子的那种,他当初应该先通过齐国囡囡获得齐国支持。这时候穷途末路的他,请人带话回鲁国,向鲁僖公求情饶命。

鲁僖公耳根比较软,准备饶庆父一命。季友说,不惩办庆父,将来就无法引以为戒。如果庆父肯自杀,我们还可以保留他儿子的贵族地位。

使者返回边境,不好意思把这个坏消息告诉狼狈不堪的庆父,就站门外号啕大哭。庆父听见后,全明白了,于是找了俩人帮忙,把自己勒死了。

庆父一死,鲁国自然也就没“难”了。出于鲁国一贯的“亲亲”原则,厚待国君亲族,并有承诺在先,庆父的儿子不但免死,还承袭了贵族封号。庆父的三弟叔牙,被指为庆父的同谋,遭鸩酒毒死。

庆父行大,所以他受封的儿子称“孟孙氏”,“孟”表示老大。

倒霉的喝耗子药死了的叔牙,行三,他儿子也受封了(以示体恤),称为“叔孙氏”,“叔”表示老三。

力挽狂澜的大功臣季友先生,行四,儿子封为“季孙氏”,“季”表示老四。

因为他们仨都是鲁桓公的后代(参见上图),故此三氏——孟孙、季孙、叔孙,亦号称“三桓”。

“三桓”,成为新兴家族,渐渐爪分瓜分国家权力,使鲁国君成了周天子一样名存实亡的东西,这是后话。

孔子在一百多年后,描述庆父弑君凶杀案,尽量使用中性字眼,不责备庆父,所谓“讳莫如深”,这是给他的鲁国遮丑,同时也反映了鲁国的仁义——恐怖份子庆父,虽然罪大,但是公室亲戚,子孙照样袭得爵号、土地。这换在别的国家,绝对难逃灭族厄运。

鲁国的这种亲亲仁义,最终衍生出仁恕的儒教。

关于庆父的情妇兼同谋者——齐国囡囡,齐桓公经过与管仲争论,不得已,把她诱回齐国,责令自尽,尸体送回鲁国后被枭首。这个齐国囡囡死得让鲁国人心情沉重,于是管她叫“哀姜”,表示对她的哀怜。

在这一轮鲁庄公父子政权交接的斗争中,齐桓公派兵制止了一场内乱,存鲁有功,并且大义灭亲,又露了一脸。

真是压倒葫芦浮起瓢,山戎主力被齐桓公吃掉,北狄蛮族又放肆起来。北狄的活动区域和“山戎”一样,都在河北省境,但相对靠南,达到河南境内,主要骚扰河南北部的卫国——位于,淇水、卫河流域,国都朝歌(有摘心台、纣王墓、纣王殿、鹿台、荆轲塞墓等景点)。

我们在“倾国二姬”中,见识过美女宣姜,她和急子、卫宣公有一段伦理闹剧,如今卫国的当政者是“卫懿公”。

“懿”字说明此人德行不错,但夸讲夸奖一个人德行不错往往等于说他能耐不足。卫懿公是个野生动物保护主义者,即——“卫懿公好鹤”。

在卫老爷子的地盘上,鹤都享了大福。鹤们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住冬暖夏凉的宾馆,玩明媚敞亮的山泉,树翠水清,比拟仙境,卫老爷子对鹤,比他爷爷“老色鬼卫宣公”对美女都殷勤。(此地临近“鹤壁市”,因“仙鹤栖于南山峭壁”而得名,可见此地盛产仙鹤)……)

鹤们不但在卫老爷子地盘上横行无忌,还都封了官,食大夫俸禄,鹤们一出门,都乘“轩”。普通的车是直辕,“轩”是曲辕,曲辕的减震效果好,好象像一个扣着的弓,人坐在上边,一颤一颤象像坐花轿,当时的道路又是夯实的,平整如磨刀石,足可避免把鹤肚子里的蛋给震碎。“轩”还带蓬,大夫级别的人才可以坐,一般士人,都只好坐“敞蓬车”。

卫懿公成天忙活着伺候自己的鹤,大搞绿色环保。(他要申办奥运准成)……)但缺乏动物保护意识的国人都不理解他,怨声戴道。老百姓都等着看卫懿公笑话。

机会终于来了,公元前660年(鲁庄公死后二年),河北省的北狄异族,发动侵略战争,举着打猎用的叉子,从北面攻入卫国,使劲捣腾,老百姓被杀得鸡飞狗跳。卫懿公连忙从兵器库里取出衣甲戈矛,动员人民驱除鞑虏。“国人”(城市户口者)的主要职责就是“执干戈以卫社稷”,当战车兵是他们的特权。可是国人们都不肯响应,给谁戟谁也不接,征兵工作落了空。国人们都跟卫懿公摆谱,说:“您还是派您的鹤出战吧,保证打退北狄。”

卫懿公无计可施,连忙把鹤撒掉,可惜鹤们享受贯了,在宫廷内外,逡巡不去,被国人抓去下酒。卫懿公好说歹说,才凑足战斗人员。军士们一边吃着抓来的仙鹤,一边带着坏笑驶出国都,开往荥泽阻击来犯之敌。

卫懿公御驾亲征。

如果我是卫懿公,我就不出城去打。对于兵无常形、战无常法的北狄散兵游勇,实施城镇保卫战比野战更能发挥中原诸侯的优势。

卫懿公帅领着三心二意的战车兵和尾随其后的步兵,对狡猾的敌人实施野外正面冲击。狄人诈败。急于求胜的卫懿公大乐,挥动战车兵撒丫子穷追。这一追,又犯了兵家大忌。

兵家者言,凡作战,胜势已成,则不可再进攻,再进攻也不可竭尽全力,竭其全力进攻是很危险的。特别是对于战车兵,优势全在于密集使用,以缓慢节奏为主,即使双方激战,战车也不要乱弛,步兵也不能乱跑,追击逃跑的敌人也不能逾越规定的行列。

当时打仗不是群殴,队列因此极为重要,有秩序前进,所以一般没法实施远距离追击作战。

卫懿公一阵撒丫子猛追,战车仿佛千仞高岗的山涧秋水,一泻万丈,不可收拾。狄人的伏兵遂蹿出来反扑,把战车分割包围,象像一群猎狗撕咬着草原上笨大的角马。

个别好心的部将劝卫懿公赶紧偃掉大旗,乘乱逃跑。一辈子积德的卫懿公觉得自己不至于这么早死,偏还想号召三军。狄人望见旗号蜂涌而来,杀声动地,车上的御手和甲士纷纷中箭,卫懿公不明不白被狄人捉住,据说被活剥着吃了。

消息传到卫国,老百姓来不及拍手称快就陷入巨大恐慌,有的主张弃城逃跑,有的主张誓死抵抗。朝堂上乱哄哄的,城内鸡飞狗叫。

最后,逃跑派占了上风,卫国人打开南门,拉着图书宝器,扶老携幼,往黄河岸上撤,狄人的快速纵队一路掩杀,死者脑袋和大腿满地都是,不论士大夫还是一般匹夫群众,家家都有葬事办,老百姓天天穿白衣裳。

卫国遗民侥幸逃远,只剩七八百人。卫国大夫觉得手边可以奴役的群众太少了,就商量着多拖一些人下水。他们从共、滕两个小国,调来四千多人,陪着他们逃难,以壮行色。

国不可一日无主,难民队伍里的孤儿寡母,扶立公子申为君,不料,没过几天,公子申可能吃了受污染的食物,拉肚子而死。卫国大夫就跑到齐国,请公子毁回来主持流亡政府。

齐桓公急调兵车,护送公子毁,随军携带大量救济物资和药品,还带了种牛、种羊、种鸡、种狗以为繁殖,(卫国的猪羊都被难民们吃绝种了)。以及建筑材料,用于搭建临时窝棚。

公子毁到了臭气薰熏天的难民营,即位为卫文公,一般谥号叫“文”的人,脾气都比较好,比如汉文帝。

卫文公早起晚睡,吃素的,穿破的,问寒问暖,象像个慰问团长,整天安抚难民,抱着老百姓的孩子合影。老百姓都称其贤。

卫文公还想找回有“野鹤癖”的卫懿公尸体,但是沙场上只发现了他老人家剩下的一个肝(根据目击者报告,这的确是他老人家的肝。狄人不爱吃肝)。

大夫“弘演”拿起卫懿公的肝,觉得卫懿公似乎不应该就剩这么个肝了。于是他剥开自己的肚子,把肝放进去,说:“快把我埋了吧,就算主公是全尸了。”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肝移植手术,手术者“弘演”几小时后死亡。

北狄**乱了卫国,吃得又饱又撑,拖着妇女牛羊,往回走,流蹿到北边的邢国(今河北邢刑台)去继续杀人放火。邢刑人抵挡不住,也向国际宪兵齐国求助。

巴尔干北部地区乱成这样,整天搞妇女的齐桓公竟然没时间过问。管仲于是进谏,说:“宴安鸩毒,不可怀也(成语出处)。咱也得干点事了,邢刑国危急,咱们义不容辞。”

齐桓公于是约宋、鲁、曹、邹四国部队,准备合兵救邢。

管仲又说:“现在北狄兵吃饱喝足,打仗不如开始勇猛了,所以邢国人估计还能抵抗一阵儿。这时候出兵相助,功德不大。不如等邢国人战败溃散,北狄也消耗差不多了,咱们再出兵,不但有必胜把握,而且恩德也就更大。”

齐桓觉得有理(他巴不得刘在家陪众媳妇巴不得留在家陪众媳妇),按兵不动。

这可苦了邢国人,被围困两个月,子弹全部打光,也开城南逃。兵败如山倒,后面狄人一路追来。

齐桓公挥五国兵马接住邢侯,狄人强弩驽之未,见诸侯联军到来,就放把大火,高高兴兴回北方老窝去了。

邢国已经给烧得残败了,就请有钱的齐桓公给他们弄个住处。齐桓公发动军队在山东聊城附近(河北邢台东一百多公里)筑下新城,收容邢国难民。

第二年,一直在草莽中生活的卫文公也请求国际援助,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中等华丽的地方。齐桓公遂在“楚丘”(今河南滑县附近,隋末造反家翟让的出生地),给卫文公也修了个城,距离原来的朝歌不远。卫文公搬进新居,兴奋之余作诗做诗感谢说:“投我以木瓜兮,报之以琼琚。”不知道为什么新家使他想到了木瓜,“木瓜汁”好喝啊。

齐桓公存亡续绝,救卫、复邢,以及前面平息鲁国之乱,三件大功,记入史册,光垂千载。从此天下诸侯,都对齐桓公服气得打紧了。不过卫国、邢国这对难兄难弟,互相之间还掐,几十年后,卫国向河北省扩张,把邢国吃到肚子里了。卫国的命还挺长,一直挺到了秦国统一天下,后来,秦始皇死了,卫国还没有亡。(怪哉!)。

(注:卫国命长,原因是那里贤人多。前面有过“大义灭亲”的老干部石碏,现在又有“肝移植”的大夫弘演,后来又有拒纳宝玉、“以不贪为宝”的子罕,。以及孔老夫子所使劲夸讲夸奖的遽伯玉、史鱼、史狗等名流。)

北狄人饱掠了先进生产技术和一批怀孕的妇女,撤回河北老窝了,算是被齐桓公“攘”跑了(其实他也没怎么攘人家)。接下来,老齐要做的,就是“攘”东夷和南蛮了。

山东半岛的东夷人遭到连续几世纪的冲击,一直在走背运,他们象像北美印地印第安人那样,输光了世代居住的土地,又象像蚜虫一样被先进的农药喷杀,如今已被打压在淮河下游,称为“淮夷”。如果继续打压下去,他们就要顺着淮河水,被冲进黄海里去了。

齐桓公“攘”东夷却是认真的,在他称霸的30年间,陆续灭掉三十余国,其中多是东夷小国。等到春秋末年,齐灭东夷大国——莱国(今山东烟台、黄县一带),齐国土地因而扩张一倍以上,东夷族基本融合于华夏。他们早先所生息繁衍的国度,如:成、阳、介、牟、薛、郭等等,这些个国家的字眼,从历史版图上抹去,却变成了姓氏而存在,依然活在我们的文化里。

而“南蛮”,就是位于长江中游的楚国了。当时的南蛮,现在已是“Central

China(华中地区)”,其实,即便在当时,他们也并不蛮,是中原人用带色眼镜看人,说他们蛮。

我们知道,华中地区的汉水(注意不是汗水)是长江重要支流,从北向南流动,象像一条垂线,投入东西流向的长江,交汇点是武汉,这就是所谓“江汉平原”(今湖北省),是楚国人的生息繁衍之地。

作为南方超级大国,楚国不断拓疆,从其老窝湖北省向北平行推进两百多公里,进入河南省南部,控制了淮河上游。其北境甚至距周天子的“洛阳”才两百公里,成为中原心腹大患。楚国的头儿甚至自立为王,和周天子平起平坐。他们不但没有融合于华夏,反倒几度要把华夏融合。

好在齐桓公势大,中原诸侯纷纷盟齐,孤立南边的楚国。楚国说:你们不跟我玩,我就追着找你们玩儿。于是拿中原“巴尔干地区”(今河南省)的郑国开刀,兵犯郑都。齐桓公赶紧召集鲁、宋、郑、曹、邹这些铁杆附庸,盟会,谋划救郑。楚闻讯后退。

巴尔干地区的郑国战事短暂缓和,但楚国的黑爪旋及旋即伸进“巴尔干”东南端的江国(今河南息县)、黄国(河南潢川)。

为保取江、黄二国,齐桓公于公元前658年约集宋、江、黄会盟抗楚,暂时安定。

如今,二十年来自己霸业初定,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齐桓公觉得也该歇歇啦。于是他放假疗养,跟自己的三姨太“蔡姬”,登上小船,到湖水里采莲花。

大约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这个天性好动的小蔡姬受齐桓公庞爱,登鼻子上脸,把小船儿左荡右荡,使劲晃起来,象像“海盗船”那样。齐桓公有轻微恐水症,吓得老脸发白,腰子一拧一拧,挣扎出许多与身份不谐的姿态来。大喊姨太太停下,她也不停。齐桓公大怒。

俗话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更哪里荡得,小蔡姬被退回娘家蔡国反省(今河南南部上蔡地区,离楚国近)。

小蔡姬坐着牛车颠了一千多里路,回到南方老家,人都给晒黑了。齐桓公的意思是,让小蔡姬回家反省几天就回来。不料小蔡姬的爹——老蔡,却是个牛脾气,心说我这闺女就是晒黑了也抢着有人要,遂把她嫁给南边汉水上的楚成王了。楚成王说:有妞自远方来兮,不亦乐乎?

媳妇改嫁给了别人,也罢,却偏偏是改嫁给不共戴天的楚国,齐桓公要被气死了。

齐桓公冲冠一怒,坚定了对楚、对蔡作战决心,积极发动战争准备,它再次与宋、江、黄三国在山东阳谷县(还是武松打老虎的地方)会盟。之所以喊宋国来盟会,一是因为宋都“商丘”位于河南东境,是齐国大军从山东进入河南的必经之地,二是因为宋是蔡国的主子国(蔡是宋的附庸),联宋打蔡,有点帮着邻居教训儿子的意思。

公元前656年,齐桓公率领齐、鲁、宋、陈、卫、郑、许、曹八国联军,以征伐老丈人蔡国为幌子,掩盖千里行军伐楚的真实意图,大军入驻巴尔干地区。

老丈人老蔡,抵挡了几招,发现自己的国都已在八国联军挤压下,象像个鸡蛋那样碎掉了。齐桓公乘胜挥军大踏步向西一百公里,从河南东南部,横贯中原,猝然攻入楚在河南西南部的领土。(伐蔡只是千里出征的一个幌子,为避免打草惊蛇)……)

但是蛇还是察觉到了。试图出其不意攻袭楚国的八国联军到了楚国北境,发现楚成王已派大员在边境城市“召陵”(今河南偃城附近,岳飞会战金兀术的地方,“拐子马”奔跑之所)恭候多时了。

楚国这么早得到情报,是其老丈人蔡侯前来报信的结果。

这次召陵对峙,虽然尚未威胁九百里以南的楚国腹心(湖北江陵),但依旧使楚成王发生不自然的哆嗦。齐国历年兵锋所指,所向披靡,这次又是八国协同出击,党同讨逆,史无前例,对楚人造成心理上的极大威慑。

但是,楚成王已经在湖北境内构筑了纵深防御体系,联军无隙可乘,为保存实力,齐桓公也不敢冒然做深度进攻,遂集结在楚境上休整,坐下来和楚国的大员谈判。

楚方的谈判大员“屈完”,是个有名的南方快嘴子,属于湖北的“九头鸟”和“滚刀肉”,极不好对付,恐怕只有齐国的宁戚是他对手,(就是那个“唐僧”)。但宁老头已经死掉了,所以屈完在谈判中出尽风头,创造了一大堆知名成语,什么风马牛不相及也,什么不虞汝之涉吾地也。“风马牛不相及”,“风”是指动物交配,不是刮大风的意思。

屈完说:“咱们两国一个在荒南,一个在远东,好比一个是马,一个是牛。马不会找牛交配,牛也不会跟马**,所以啊,你不必打我,我们也不必打你。可是您老不远万里来打我们,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把个齐桓公给质问得哑口无言。

齐桓公回答不上来,管仲就出来找辙:“从前,我们祖上的姜太公,得到朝廷批准,可以征伐天下诸侯,维护周室尊严,东到大海,西到黄河,南到你们的穆陵关,都是我们祖上管的地面,我们怎么不可以到你这里来!”

姜子牙在《封神演义》里捏一根打神鞭,可以殴打“封神榜”上犯错误的诸神,就是暗示了征伐诸侯的特权。

屈完回答说:“您说的道理兮很对。但是,鄙国犯什么错误兮?请您明示。”(楚国方言都带“兮”。)

齐桓公想,这回我可会回答。张口就要指责楚国区区一个子爵,居然冒称楚王,还不是有罪!却被管仲拦住。

管仲觉得一旦提出这个责问,楚国死活不肯去掉王号,我们岂不很没面子。于是管仲找了不疼不痒的理由,便于对方改正的:

“你们楚国特产苞茅,要上贡给朝廷,可是你们一连三年不上贡,周王室都喝不上好酒了。”

(古代酿酒是把酒汁从酒糟里过滤出来,要用这个“苞茅”编做滤器。这个古代酒的提纯方法这是古代酒的提纯方法。直到后来,九朝炼丹家发明了蒸馏法提炼烧酒,酒精度数才得以提高。)

屈完看见对方给自己台阶下,赶紧借坡下驴,承认道:“如果您就为了这点小事兮,那我们上贡‘苞茅’不就完了,何苦千里迢迢跑来打架兮?”

管仲听出对方指摘自己小题大做,口气还很硬,就搬出陈芝麻烂谷子的账责问楚国。管仲说:“还有一桩事,周昭王从前南征楚国,死在这里了,我们特来讨个说法。”

周昭王是西周早期的一任天子,曾经出兵征讨长江流域,整理南蛮,平叛了26个小国,胜利班师回来,在汉水上却全军淹死。

屈完说:“周昭王老辈子的那点事兮我知道,那是交通事故兮谁管得了。”

其实不是交通事故。当时,可恶的楚国人为了抗拒周天子,拿树胶粘合了船板,拼凑成船,送给周昭王坐。这些流向冥界的船只,到了中流就被水泡解体了,周天子落地凤凰不如鸡,给淹死了。但是,这官司到今天,是谁也说不清的了。

齐桓公听了半天,见两人越扯越远,恼了,吹胡子瞪眼说:“寡人的大军在此,谁敢抗横抗衡,寡人想灭谁,谁能跑得了!少狡辩!”

屈完说:“您老人家倘若以德服人兮,谁敢不服?您要动武兮,嘿嘿——方城为城,汉水为沟,我们兵多将广,正好和您老人家兮,大干一场!”

这个柔中带刚不卑不亢的家伙把对方噎得一愣一愣的,脑袋“兮兮”直冒冷气。

说实话,齐国还真不想打个鱼死网破。回顾齐桓公进行过的二十几次战争,只有初期与鲁国的两次(乾时、长勺之战),以及伐山戎之战,算是进行了主力交锋,其余基本上都是胡萝卜加大棒吓唬吓唬。比如他“存卫、救邢”,都没跟狄兵交锋,只是掩护收容邢、卫逃出人员。更多时候齐国喜欢找几个三等小国组成联军,以联军名义出现,在政治上、军事上造成精神威胁,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目的。孔子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就是这意思,以正义之师,讨而不杀,服则舍之。

召陵对峙的双方,于是决定文斗,不要武斗。但谈判又没占上风,齐楚两边遂订立盟约,史称“召陵之盟”,大家说好:你不打我,我也不打你,你该给周天子上贡还得上贡,我认你是哥们还是哥们。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骤雨,顷刻化为万里晴空,八国联军各自撤回本国。这是齐桓公“尊王”取得最大战略胜利,霸主地位达到颠峰巅峰。

孩子一样顽皮的诸侯各国,在齐国管控下,不敢嬉皮笑脸了,可是,周天子的后院却骚动起来。

周惠王的大儿子“子郑”,据说越来越失宠了,他后妈使劲儿往惠王耳朵里灌枕头风,讲子郑“莫须有”的坏话。子郑这人有脑子,知道明着斗会两败俱伤,就想巴结个外援,于是拜会齐桓公。

齐桓公认为王子郑心挺诚的,又是既定的太子,义不容辞包在老齐身上。等周惠王突然一死,齐桓公带领八国兵马,汇集洛阳城外,旌期耀眼,战马长嘶,吊问死去的天子,实际是给城里的王子郑助威。

子郑的后妈,本想废掉子郑,换上自己心爱儿子,一听说城外搞军事示威,就不敢轻举妄动,使子郑顺利接班,是为周襄王,避免了王室内讧。这就是齐桓公而“一匡天下”。

公元前651年,齐桓公召集鲁、宋、郑、许、曹等国在葵丘举行会盟(今河南兰考,“焦裕禄”同志战斗过的地方)。

齐桓公誓词说:“不可堵塞水源,不可囤积谷米,不可废长立幼,不可以妾为妻,不可使妇人参政。”后三句话全是说给子郑的后妈听的。诸侯们还相约:“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

此次大会,周襄王(子郑)也发言了。他是齐桓公赞助登基的,所以从洛阳传话:签于鉴于齐桓公同志上年纪了(70多岁了),加赐一级赏格,并且不必下跪。

一听不下跪,齐桓公舒了口气,因为我们知道按他那种生活方式,腰和肾肯定不好。但管仲说:“天子这是讲话客气,但咱不能给个梯子就爬。君臣的礼教要是乱了,灾祸接踵就会来的。”

齐桓公也说:“天子在与不在,我们都应该一个样,礼数是不能少的。”于是连忙颠着腰趋到台阶下边,恭恭敬敬跪拜一下,然后再登上殿堂,又跪拜一次,接受使者手中赐予他的祭肉、大络车和流苏龙旗。

这些东西都代表至高荣誉。祭肉,也就是牛肉干,我们现在商场中随时可以买到,不值几个钱,但古代它是“十字勋章”,金贵得很,因为这块肉来自祭祀先祖的庙,是周文王、周武王吃过的呀。

周朝天使宣布:齐桓公为诸侯之长,拿着白牛尾巴征伐天下的邪门诸侯。齐国的霸业达到了历史顶峰。齐桓公有所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桓公九次主持召开诸侯高峰首脑会议,其中三次带领卫戍兵车,九次以和平衣冠形式。这次兰考县的葵丘之会,是九合诸侯的**。

齐桓公自称:“从现在起,上溯三十年,寡人南伐,到达楚国,北伐,灭掉山戎,西伐直至大夏,天下诸侯没有人敢违抗我。寡人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兵车之会三,衣裳之会九,古来圣者,不过如此。我想登上泰山,敬礼封禅,谁敢不同意。”

周襄王的天使听齐桓这么说话,觉得老家伙开始目空一切、为我独尊了。管仲连忙劝谏齐桓公:“封禅这样的事,不是诸侯应该谈论的。古代封禅,事先都有瑞兆,东海献上比目鱼,西海献上比翼鸟,田野里一茅长出三只穗,凤凰麒麟飞到宫殿房顶,现在什么征兆还都没有,只有老鸹常来拜访咱(史书原话),您还是先不封禅吧。”

齐桓公没能百分百得志,回国后,不封禅,也毫不气馁,就拼命享受,使劲穿衣坐轿,建立600个妓院,祭祀礼仪,也豪华得吓人。管仲对老朋友鲍叔牙说:“为了替齐桓公分担一下国人的指摘,我也得使劲享受。”

管仲于是在自己的府里修建三层台子,叫“三归”,表示民人归,诸侯归,四夷归,简直比拟天子。又把门内外种上大树,超出了卿大夫的规格,那时候等级森严。(门口种树违法,“五柳先生”可以坐牢矣)。

后来,讨厌的孔子跳出来批判管仲生活作风奢侈,大骂管仲不知礼。

但是,惯于奢华的齐国人很理解管仲: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嘛。孔子不懂得与时俱进,也不许一部分人带头舒服起来。

光阴可惜,譬诸逝水。

公元前645年的冬天,九合诸侯后的第九年,齐国的擎天柱管仲同志,在为齐国奋斗了41个春秋以后,积劳成疾,因病医治无效,眼看就要于齐国临淄逝世了,享年85岁。时年已有76岁的齐桓公亲自到医院探望:“仲父,你怎么变得这么瘦啊。”

管仲喘着气,乐了:“这不是因为得病了嘛。”

齐桓公露出要掉泪的样子,在病榻旁握着管仲的手:“万一你不起了,群臣哪一个能接你的工作呢?”

“知臣莫过于君,您自己看吧。”

“易牙怎么样?我觉得他非常爱我,我曾经开玩笑说:‘鸟兽虫鱼都吃过,就不知道人肉什么滋味。’第二天,他把自己三岁的儿子杀了,做了一杯肉羹给我尝。”

“爱自己的儿子是人之常情。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又怎能爱您?”管仲说。

“那——开方怎么样呢?开方是卫国的公子,为了辅佐我,抛弃荣华富贵。”

“人最亲爱莫过于父母,他父母死了都不奔丧,这样的人都是坏蛋。”

“竖刁怎么样?他为了侍奉我,还把自己阉了。”

“他连自己身体都不爱护,怎么会爱您。”

桓公着急了:“那到底谁接班好?”

“当然是宁戚,可惜他已经死了。”

“鲍叔牙怎么样?”

鲍叔牙是管仲的知己好友,所谓“管鲍之交”。两人年轻时候,合伙做买卖,分配利润,管仲往往多占,但鲍叔牙不认为管仲贪财,而是认为管仲有老母要养;管仲为鲍叔牙出谋划策,对方照办之后,情形更加糟糕,鲍叔牙不认为管仲愚劣,而认为时机未到;管仲曾经三次当官,都遭到罢免,鲍叔牙照样笃信他经天纬地;管仲曾三次战斗中临阵脱逃,鲍叔不认为他是胆小鬼,志向高远;公子纠争位失败,管仲射齐桓公一箭,鲍叔牙不认为他是厚脸皮,反倒极力向齐桓公推荐管仲。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管鲍之交”成语)

但是管仲并不推荐鲍叔牙接班,他认为鲍叔牙过于善恶分明,见着坏蛋就压不住火,别人惹了他一次,他一辈子都不原谅(是在说鲁迅吗?)

齐桓公说:“那怎么办,总得找个人吧。”

管仲说:“那就隰朋吧。不过,上天生下我管仲,隰朋是我的舌头,我死了,他能长久吗?”

说完,齐国的伟大的总理——管仲同志就在这个娴静美好的夜晚离开了更多好戏还在后头的春秋时代,剩下齐桓公象像一颗恒星点缀在漆黑一团的天宇之中。

果不期然,隰朋接班一个月,办完管仲的丧事,也就死掉了。

齐桓公只好启用鲍叔牙,鲍叔牙疾恶如仇,把易牙、竖刁、开方这仨小子轰出朝堂,继续沿用管仲方针,诸侯倒也听从齐国号令。

失去易牙、竖刁、开方这三个同性恋朋友的齐桓公感觉食不甘味,夜不甘寝,想着着他们哥仨的笑,想着他们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齐桓公就象像犯了毒瘾一样。

他的夫人心疼他,说:“易牙他们仨被革职以后,国家也并没有更加昌盛,而您容颜和精神却大不如以前了。实在不行,还是请他们仨回来伺候您吧。”(这妻子当得多贤惠啊)

桓公说:“回来可以呀,就怕鲍叔牙不答应啊。”

齐夫人说:“哼,难道他就没有男朋友吗?”

桓公点点头。

于是三个小鬼连蹦带跳又回到齐桓公身边,嘻嘻哈哈糊弄这个古稀之年的老者。俗话说,剑老无芒,人老无刚,齐桓公老了,精力衰退又沉湎于男女色,大权转移于三个小鬼手中。

鲍叔牙为政一年,毕竟镇不住竖刁、易牙、开方三个人,气得吐血,也发病而死。齐国的卫星,一颗颗地掉了。

齐国的天空没有云,天空只有空。未来的路程该怎么走,道路的尽头还是道路,迷路的孩子蜿蜒在山东大地上。

(据说,管仲、鲍叔牙治理国事时,东方边境上的人民经常反映生活困苦,抱怨个不停。等竖刁、易牙掌权,国内的人经常反映不苦了,形势大好,昌盛无疆!呵呵,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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