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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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事
“怎么还不歇着?”还未来得及听到下人的传报,就见元昶兀自走了进来。
“皇上不也还没歇着么,”我忙含笑起身,跪伏道,“臣妾拜见皇上。”
“好了,在自己这里,莫要整那些个虚套子。”元昶笑着,将我扶起来,“说了多少遍了,怎生的就记不住。”
“嗳,”我见他把脸凑上来,忙道,“下人看着呢。”
“是么,”元昶不理会我的抗议,坏笑道,“你再瞧瞧,这屋子里可还有旁人?”
我扭开脸,方才侍立左右的宫娥太监这会子统统不见了,我才要开口,只听元昶道:“要是没这些眼力见儿,也不要他们侍候了。”
我故作娇笑,任他将我抱进了寝宫。
…… ……
云雨过后,元昶汗涔涔地躺在一旁,我略向下拉了拉锦被,有些忧心地道:“这几日是不是过累了,怎么看上去到有些疲乏。”
他睥睨着我笑道:“怎么不累,白天应付了大臣,晚上又要来料理你。”
“去去去,”我推他道,“与你讲正经事,又翻出那些个不相干的做什么。”
“朕说的就是正经事,”元昶收起了方才调笑的神色,道,“今日朝上……”
“嘘。”我把纤手掩在他的口上道,“又忘了,后宫不得干政,你这么着,可是与我做祸呢。”
“别扯闲篇!”元昶有些不耐烦了,“什么后宫不能干政,远的不说,太皇太后干政干了多少年,父皇那里还不是照样做得来。再者说,那史书上还讲呢,杨坚伽罗也是并称‘二圣’,难不成,”元昶又换上那一付调笑的表情道,“你就忍心看着朕受累?”
“这不比王府里,”我叹道,“眼线太多了,本来你我没有坏心,可传到那小人的耳朵里,左右一传,就成了恶意,到时候内朝外朝还不生吞活剥了我。”
“不妨事,”元昶笑道,“不然我也不拣这个时候和你说话儿,现如今也没有听房的,你大可放心就是了。至于以后,朕自有主意。”
“那只有听皇上的了,”我笑道,“什么事情,快说了,我们好休息。”
“嘁,”元昶宠溺地搂住我,道,“是给张氏上谥号的事情。”
“皇上不是已经交礼部议处了么?”
“不是这话,”元昶的声音有些沉重,“朕不想让她与父皇合葬。”
不合葬?我心下一惊。亘古以来,帝后同穴,天经地义。况且先皇后张氏名位俱在,再加上是从殉,哪里有不合葬的道理?
“皇上,臣妾想问问,这是为何呢?”我搓摩着他的手臂,低声问,“敢是因为您皇妹的事情?”
元昶的皇妹曾经暴亡,但现如今也并不知道,究竟是皇后害死的,还是宋德妃暗害的。
元昶重重地“嗯”了一声,我能感觉到他将我揽得更紧了。
“臣妾明白,”我见状,连忙抚着他的胸口道,“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可是,眼下这么做,有几桩不妥,其一,张氏名位仍在,嫡母的名分这一时恐怕还无法撼动;其二,张氏是从殉,内外朝臣是亲眼见到的,如此节烈,只怕不大好办呢……”
“这些朕都知道,”元昶叹道,“所以朕前些日子会知了左右宰相,授意他们寻找宣武侯的岔子,这两个老东西也不知怎的,这么久了,仍不开口。”
“左右宰相可是皇上先前为亲王时的人?”
“正是。”
“此二人是何出身?”
“状元及第,书香世家。”
“先朝有何作为?”
“作为……”元昶皱着眉头想到,“噢,成化三年的时候,左相上书,劝谏父皇不要过于沉迷后宫。右相么……天佑十年的时候,劝谏父皇不要轻易废后……啊,原来这样!”
原来如此,你的左右宰相都是这般迂腐守礼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当小人呢?
“皇上太过急了。当初张氏从殉,左右宰相迫于形势,未有异议。”我笑道,“而今这事情,恐怕还得另找他人。臣妾倒突然想起个人,不知皇上还记得否?”
“谁?”
“甄太医的儿子——甄铨。”
元昶点了点头道:“倒也可以试一试,不过,甄老头那家子人也不是什么善善之辈。只怕不是君子之流。”
“天子用人有度,”元昶真是啰嗦,办这种事情,怎么能用君子呢,不过这话我倒是不会说出来,只是笑道,“况且,皇上怎么忘了:治大国若烹小鲜,都道君子如水,小人如油。陛下用膳,是少得了水呢,还是少得了油?”
“是啊,”元昶笑道,“终是你心思细。这几日朕都昏头了……赶紧将这件事情了了吧。”
“这可是急不得,”我提醒道,“真要废黜张氏的名分,一般的岔子还不成呢。”
“朕心里有数,”元昶复又笑道,“明日便和甄铨挑明了讲——既不是君子,朕也懒得和他遮遮掩掩。嗳,一到你这里,朝上多少麻烦事情都清楚了,朕还真是轻松呢,得,咱歇着了。”
我笑着枕着他的胳膊,有些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不出三日,甄铨便上书,弹劾宣武侯曾在家中行镇厌之术,诅咒先帝后宫妃嫔无子,末了,还附有证人云云。
元昶也不犹豫,下令掖庭立刻查办,将宣武侯全族逮捕下狱,严刑拷问。不出半月,便又奏报说宣武侯大逆之事俱已查实。
“皇后,”谭太后闻听这件事情后,趁着我去请安的时候说了起来,“前儿朝上发生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我有些犹豫,虽然元昶未登基时,谭淑妃待我还算是不错,可如今我们都成了后宫的女人,这关系上自然是微妙了许多。她这问话要怎么回答,还真不能马虎。
“回母后,”我笑道,“儿臣最近一心都在打理后宫事务上。朝堂上的事情,都是风言风语里听得,若说一分也不知道,倒也是瞎话了。只是不知,母后问的是哪一件事?”
“宣武侯谋反的事情,你可听说了?”谭太后并不避讳,直言相告。
“略知一些。”我低眉顺眼地道。
谭太后略直起了身子,眼睛盯着手上的玉指环,良久,才开口道:“哀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见话头不好,索性闭了嘴,听太后的口气如何。
“皇后,实话告诉你,这些个陈年旧事,哀家实在是不愿意提起。查实了怎样,查不出又怎样?不过哀家明白皇上的心思,愿意查,便查罢。况如今,皇上身边有你,哀家也乐得轻松。不过,”谭太后顿了顿道,“哀家虽说不插手后宫之事,但有句话还是要和你说明白的——皇上虽说也是将近二十的人了,可是心性却有些左,你在他身边,不要总顺着他。先帝爷曾说,当以怀柔之心治天下。可哀家瞧皇上这性子,只怕不对。你,可要留意着些。”
“是,”我应道,“儿臣明白了,儿臣会留意的。”
“你是个聪明孩子,”谭太后笑道,“对了,还一件事,只怕还得你和皇上讲才中用。”
“母后请说。”
“皇上登基百日之后,就该下诏遴选秀女了。这事情,还要你多上心。”
我心里一惊,略略抬头,正对上谭太后转头接茶——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可隐隐觉得,这事情总有些不妙似的。
“这内廷也有些不识好歹了,”元昶朝罢,忿忿地对我抱怨道,“宣武侯张氏某犯罪证俱全,竟还是没人提出废去张氏名位。”
巫蛊的事情,自来瞒不过明眼人。哪有这么容易就成功呢?我端上一碗新熬的银耳羹道:“皇上预备怎么办,还是要……”
“朕预备提拔甄铨为吏部侍郎,朝上这件事情,还是缺个称心的人。”
“这件事情,臣妾琢磨着,还是有几分不妥,”我看见元昶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忙道,“这件事情若真做成了,会不会影响母后的清誉呢?”
“怎么说?”
“若是皇上真的和朝臣们提出,张氏不与先帝合葬,那么,梓宫中只能虚位以待母后,你想,那朝臣们会不会是……”
元昶靠在椅子上,顿时没了主意,半晌才道:“依你,怎么样呢?”
“皇上提拔甄铨,这事情倒没错。关键是废立的事情,皇上自己不要提,等到宣武侯全族罪定,再让甄诠将宫中的隐事上奏,到时候,自然有人提出张氏的名位当废。到时候皇上再推让两番,岂不是更好?”
元昶低头想了片刻道:“也罢,只有这样了。”
“皇上,”我笑道,“这几日事情多,不要自己聒絮自己才是。张氏这件事,臣妾倒觉得,点到便罢,多说无益。”
“正是,”元昶淡淡笑着,将我揽到膝上道,“我这几日里竟糊涂了起来。”
“是当局者迷。”我知他心情不大好,怎么做便都随了他。看他的脸色,竟不是时候和他提什么秀女的事情。
“你又用的是什么熏香,不大寻常呢。”元昶凑过来在我身上嗅着。
“去年府里留的兰花,我淘的香囊,”我笑道,“自来兰花也是少,并不大用。”
“朕喜欢呢……”元昶闭着眼,陶醉似的吻着我的额头。
第二日,我便闻听御花园中专开了一片兰花圃,并说是为皇后制香囊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