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作者:钟花无艳 | 分类:言情 | 字数:1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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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捉奸(上)
咚—— 咚——
遥远的更鼓,延绵悠长的余音透过重重殿阁楼宇传来。
“侍书,现在几更了?”董澴兮放下手中的书卷,侧过脸,轻描淡写问。
侍书打着哈欠挑了挑灯芯,面有疲倦:“刚过二更。”
“累了?”董澴兮淡淡一笑,目光重回书卷:“你先下去歇息,我再看会儿书。”
“咯吱”门扉转动声,侍书退出的刹那,寂寞多时的初秋凉风从门扉缝隙间争相恐后地挤了进来,顽劣地拂动豆大的火光。火光倏然被拉得颀长,一个不安跳跃过后,又无奈的软软的趴下,藏起半明半寐。
明灭不定的烛,忽明忽暗的心。
意识到自己略略失神而无法平心静气阅读《南魏北秦志》,董澴兮索性起身离座,轻轻地推开纸窗。
星月俱无,苍穹黯淡得好似一堵即将崩塌的墙。
三十六天。
恰恰第三十六天,她依然未见花倾城。
释然一笑,她关好纸窗,俯身吹熄灯烛,宽衣。
躺在宽大的床榻,她睁着眼睛凝视周遭重重墨色。脑海里自发闪现的模糊面容、以及似真似假难以辨识的梦魇,不知不觉又与暗无天际的凝成一片。
她轻轻叹息一声,勉强闭上眼。
辗转反复。
辗转反复。
……
仍是睡不着,她倏然睁开眼,坐起,轻唤:“侍书?”
并未让她等待太久,“啪嗒啪嗒”促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询亦从门外飘来:“夫人,您有何吩咐?”
“最热闹的戏楼在哪?”
“啊?!”惊愕。
“我无心入睡,想听几出戏解解闷。”从容,平静的应答,“最热闹的戏楼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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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期间,凡京城五品以上官员都必须设斋行香,以示对大行皇帝的尊重。然而程玄佑既已下葬,皇嗣未定,程昭容又与皇后二人相争以致朝野形势混沌不明,反倒成就了绝大多数官吏们“展其欢笑”的休闲时机。
庆乐园,自然是达官显宦们品茗听曲消磨时光之地。
傍水的高台楼阁,格调清幽高雅,重檐歇山式的布局有别于其它风月低俗之所。董澴兮选了一处僻静角落坐定,轻摇折扇淡淡道:“侍书,帮我问问戏楼老板,可否点一曲……”
吩咐,突然被一阵激昂的鼓声所打断。
戏台幕布不知何时已被拉开,画着浓妆的伶人戏子,水袖轻舞身子妙曼的美姬,一位继一位迈着轻盈步履出现在看客视野之中,引得台下欢呼一阵又一阵成浪成涛——
灯火通明,忽然出现一道修长的影,驻足凭栏而望,任由夜风吹起衣袂飘飘。
董澴兮看得呆了。
原以为花倾城已经貌胜潘安、天下再无第二人可比,熟料,台上这位黑衣公子仅是微微弯唇扬起一抹淡笑,竟已成就另一番媚艳妖邪。
他回眸顾盼,轻轻启唇——
身是伍子胥 ,逃逝入南吴 。
虑恐平王逐 ,星夜涉穷途 !
唱词未落,台下已是叫好连连掌声雷动。
鼓声渐急,金鼓鸣锣齐奏,丝胡回转,台中幕布突然一转换成刺眼殷红,好似熊熊燃烧焚毁万物的劲火。
劫来自何罪 ,孤負阿爷娘 ,
人身有富貴 ,夫妻各分張 。
忽忆父兄逝 ,寸寸断肝腸 ,
不知弟何在 ,吾独受恓惶 。
更无眷恋处 ,恨不将身亡 !
明亮的灯光落在黑衣公子的面容,描绘出长长的睫毛的影,虽轻轻颤动,一双沉静眸子里的明寐变化全被董澴兮看得清清楚楚。
悲愤交加、万箭穿心的痛,竟被眼前这位戏子演绎得如此游刃有馀炉火纯青…… 董澴兮在心底赞叹不已。
顷刻,乐曲风格再变,似愈发急促愈发激昂。
父兄枉被刑诛戮 ,雄心結怨苦苍苍 。
倘逢天道開通日 ,誓必活捉楚平王 !
气度陡然回归庄严大方,男子倒退回戏台中央,微微一笑再启唇——
捥心并脔割 ,九族总須亡 。
若其不如此 ,誓愿不还乡 !
鼓声,连同唱词骤然停止,台下却响起了震天的喝彩声和掌声,宛如山呼海啸。更有痴迷者纷纷解下腰间佩玉,交给托盘而至的戏楼掌柜。
董澴兮看得困惑不解,回眸去问侍书,侍书打着哈欠疲倦解释道:“夫人,这是长安本地人的习俗。若听曲听得高兴,可解下腰间佩玉相赠戏子,以兹嘉许。”
未有任何犹豫,董澴兮从发髻取下一支金步摇,心情甚好道:“可惜我向来不曾戴玉,倒不妨以此金钗赠送那位伶家。一曲《伍子胥变文》唱得如此意境深远,该赏。”
“这……” 侍书哽住,语调透露出尴尬,“夫人,本地习俗自古只允男儿郎以玉相送,从未听说过姑娘家可以以发钗相赠。”
“我已嫁人,怎还是未出阁清白姑娘?”董澴兮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叫你去,你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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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为观止的曲艺.高.潮退去,董澴兮侧耳聆听点唱的一曲《花间错》,悠闲地轻摇着扇品着上等好茗,未等多时,便瞧见不远处双手空空的侍书嘟着嘴,姣好的脸蛋挂了一丝憋屈愁闷。
“怎么了?”微诧。
“夫人,刚刚唱曲的公子邀您至二楼厢房一叙。”闷闷不乐的回答。
董澴兮手中的折扇,倏然停住:“喔?”
“他还说,您不能不去。” 侍书皱着柳眉重重哼了声,语气甚是不屑,“因为,他与夫人称得上远房亲戚,依礼,可以互相拜见。”
“远房亲戚?”轮到董澴兮蹙眉,思索。
犹然记得花倾城提过,她的远房亲戚死的死,散得散。
侍书拉长小脸,似心里藏着诸多不屑,幽幽嘀咕抱怨:“那位黑衣公子说了,他的家姐程昭容娘娘,与夫人的小姑皇后娘娘,曾同居一座屋檐共侍一夫。” 话刚刚开了头,侍书极憋屈极无奈地叹了口气,才不甘不愿往下道——
“所以他认为,他与夫人,亦是一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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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倾城有一刹那认定自己看走了眼。
据侍书来信提及,董澴兮这些日都安守本分待在落花轩从不曾外出,但那位妆容艳丽、穿著大胆、从眼皮底下一晃而过迈入庆乐园的婀娜身姿,不是董澴兮…… 又能是谁?
“监国大人,你也喜欢听曲?” 同乘步辇的兵部侍郎见花倾城久久注视庆乐园,心思蓦地笑着开了口,“庆乐园大家颇多,不妨点一出戏,边听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