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贵妃

“皇上吉祥。”

满屋子跪了一地人, 梅绛雪却依旧是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跪地的宫女有些担心的看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民间格格一眼，想提醒她什么, 却碍于皇上在此, 什么都没能说。

“你们都下去。”

出乎意料地, 皇上并没有发怒, 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所有的人下去。

屋内突然陷入寂静。

梅绛雪转过身来, 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映入眼帘。眼前的男子高贵夺目，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王者之气。就是这样，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吧。

他选择了在天下面前背叛她。

“你要见朕？”

终于胤禛在宁静的气氛中开口, 缓缓走到了她面前。

——朕？

她几乎是苦笑，这个称号, 多么讽刺。

“没错, 我要出宫。”

“出宫？”胤禛并不意外, 冷笑着说，“出宫去见他？”

“没错。”迎上他的目光, 她毫不畏惧。

胤禛冷哼了一声，走到了她面前，有些轻挑的抬起她的下巴：“朕的皇贵妃，怎么能随便出宫？”

“这不可能。”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哦？”他迫使她抬起头来，“朕不认为, 到现在还有朕办不到的事情。”

“是么？”她有些恍惚地问了一句, 突然奇怪的笑了一下。

“胤禛,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突然喊了一句他的名字, 他的身子随之颤抖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利用我逼胤禵回来。”她的眼底露出一抹忧伤, 淡淡的笑着。

他了解那样的笑容，那样无奈痛楚隐藏在淡然的笑容下, 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可以与她无关。

不是他能瞒她这么久，而是她根本从来没有想到过。

顿了顿，他才开口解释：“你不是帮我的么？何必在乎这个？”否则，康熙病重的消息为何独独透露给他。

“是，我帮你，所以你连我也一起利用了？”她冷笑，“皇上，既然如此，那就请独享天下吧，绛雪在此恭贺了。”

“绛雪……”胤禛忽然喊了她一句，这样温柔的语气，她那么久都忘记了。

“够了！”她突然打断他，仿佛再也受不了他这样的语气，向前一步，将宫女送来的那套凤冠霞帔“呼啦”一声扔到了地上，火红的嫁衣徐徐落地，金色的凤冠摔裂开来，珍珠落地，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她究竟知不知道，那个凤冠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你做了这一切之后，我还会嫁你？真是笑话！”一向淡然的她忽然愤怒起来，他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生气，“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手里的一粒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中？我一直以为……天真的以为我对你会不一样……”

她闭起了眼，仿佛是再也说不下去。

是的，虽然她一直都没有开口，不得不承认在内心里，她从未彻底放弃他。可是，他这样的行为，彻底将她推向了胤禵。

如果说以前对他失望了，那么这一次，就是对他绝望了。

那么多的伤害之后，居然还是伤害——就在她帮了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就要缓和的时候。

“……是不同。”

低沉的气氛里，胤禛开口，走到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甩开他，冷笑：“恭喜皇上，这最后一点爱火，也彻底被你熄灭了。”

被她的语气激怒，胤禛道：“绛雪，何必跟我纠缠这个？就算是我不用你要挟他，他也会回京，从你帮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这天下是我的，他必然会受到伤害！”

“那你为什么要用我威胁他？”梅绛雪问道。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冷笑：“西北几十万军队，他若真的不肯乖乖回京，你又该如何自处？他若真是造反，这天下也未必是你的！”

“大胆！”

胤禛冷喝一声，蓦地掀翻了桌子：“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她眼角忽地滑过一滴泪。

“是啊，我忘了，你已经是皇上了。”她喃喃，“果然，这个位置，能改变一个人。”

他们以后的地位再也不可能平等，他又如何给得起她想要的平等的爱情？

胤禛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冲她发起脾气来？坐拥天下，不就是为了得到她么？

“绛雪……”

“皇上请自重。”她退后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绛雪已经许了人家。”

“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她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了圣旨。

“先皇旨意，皇上要抗旨么？”

胤禛蓦然一惊，拿过圣旨，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看完之后，霍然将那道圣旨甩到了地上。

“既然你早已经预谋好了要嫁给他，何必惺惺作态，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他捏上她的脖子，需要极大的理智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掐死她。

“咳咳……”她脖子被掐得生疼，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放开我……”

他怒极，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终究是于心不忍，蓦地将她扔到地上，脸色铁青。

他设计好了所有的一切，只她一道旨意，他所有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所以，你也不能阻止我出宫。”巨大的痛楚袭来，梅绛雪依旧坚持，“我要去见他。”

“你做梦！”胤禛怒极反笑，“我告诉你，年羹尧已经带人去京城外请他了，这会儿他人应该已经到了宫里，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给我安分点儿！”

时至今日，她以为他还是当初的四阿哥吗？

“你——卑鄙！”她忍不住骂了出声，居然又用胤禵来威胁自己了？

“哼，怎么都比不上梅小姐！”他反嘲，“你最好给我好好呆着！”说完，捡起了那道圣旨放入怀中，冷冷走了出去。

——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挠他。

“来人，你们给我看好她，若是出了一点儿岔子，仔细你们的脑袋！”

她听到他的话从外面传来。

她霍然起身，从屋内冲了出去，追上他：“胤禛……”

他停下了步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不可能了，胤禛。”她苦笑，“我们……回不去了。”

景仁宫的侧殿，宫女太监早已跪了一地，全部低着头。她看着他的脸色，在寒冬中更加阴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仿佛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向她脸颊抚摸——她面色有些发白，清瘦的面容，失望却无奈的眼神，仿佛都宣告了他的死刑。

尽管那么恨她，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些年来的偏执。

他终于触碰到她的脸颊，指尖一道电流经过，他的心仿佛漏跳了半拍。

——就是这样，心动的感觉。

仿佛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如此深刻的感情，即使过了十几年也丝毫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并没有淡化他对她的感情，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她的感情越加浓烈。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面庞。

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

每一次，都几乎要拜倒在这样的感觉前，避无可比。

喜欢他，这一种悸动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然而，每一次的信任背后，又都是无可避免的失望，因为喜欢，所以更加不能原谅。

想到这里，她微微转过头去。

他却再次强行将她的头扭转过来，语气冰冷——

“在朕这里，没有不可能。”

他留下一句话，抬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