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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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下弦月下(1)
如果厮磨拉扯的燃点可以用直线距离来量化,那么此时在她脑海中的那张草图里,他所站的位置就一定不偏不倚正好是最峰值,令她居然莫名其妙有些不舍得开灯,不舍得太快撕亮这片浓雾。
包链在玄关柜上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在这片浓黑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的左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搭到她眼前柜子的边缘停住,她能在黑暗中辨认出他手腕外侧那一块微微凸起的桡骨。
以前,她常常一边窝在他怀里、一边嫌弃这块骨头会硌到她的腰或者耳朵。
现在,她却发了疯一样地想要触碰它。
拼命抑住这荒唐该死的依恋欲,她咬住牙关,在黑暗中抬手去够开关。
可才堪堪触到开关,他的手掌突然抬起来,包裹住了她的一整个拳头,也顺势包裹住了她拳心之中藏着的旧指环。
……
紧紧贴在她指节上的是他的手指,笼罩着她的手背是被纱布缠绕的他的掌心。她屏住呼吸,希望自己能丧失一些对他身体各个部位的熟悉程度和精准的分辨能力。
她的手僵持在半空中。
很快地,他的食指开始沿着她收紧的指缝,慢慢向下,指尖探进她的虎口。她挣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成功,反而感觉到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右手指腹触上她的肩,抚过她衬衫上的褶皱。
布料开始感觉痒。
“你干什么……”
烟草味一定得是臭烘烘的。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墙,努力不去仔细感受他指腹的温度,不去想象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此时此刻与她身体的真实距离,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像嫌弃每一个陌生熏天的老烟枪一样嫌弃他。
可并没有……她反而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被当人质挟持的窒息感,当时她明明都没有害怕,可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后的人换成他,她的手却开始隐隐发颤。
如果……如果他的食指再继续向里钻,无疑就会碰到那枚戒指了,她忙继续用力收紧拳头,用虎口的肉把手指夹住,不叫他动弹。
可她早该知道两人的力气相差多少。
一旦他铁了心要硬抢,她势必是白挣扎。
果然,带着淤血的纱布随着他的动作被掀起一个角。越是努力收紧拳,他的手指反而钻得越深,毫不费力,像完全没受伤、怎么使劲儿都不会疼似的,在半空中牵制着她,既不让她抽回手,也不准她放下,就那么半举着胳膊,难上难下。
她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闷葫芦似的跟他较劲,拔河一样,不让他触到戒指,不让他打开她的手。实在快要没力气了,就凶凶地用指甲去掐他没受伤的地方。
“疼么?”
进攻的力气微微变小,手掌没放开,亲密依偎着她的拳头,轻松地像在盘二分之一的文玩核桃,但他似乎分散了一丝注意力,头向她微微靠近了些,呼吸轻轻喷在她的发顶。
“……什么……”她以为他指的是左手,但该疼的是他吧,她甚至能感觉到纱布翘起来的硬度。
但不是。
“我看到他掐了这里。”
她侧头去看,他还在抚平她肩头布料上的细小褶皱,都是被亡命徒绝望拉扯禁锢时留下的。
“你说李秋伟?”
“嗯。”
“已经不疼了。”她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可怕的沙哑。
“那这里呢?”
黑暗如深海,沉默海浪成群结队。他的右手越过那几道又痒又麻的布料褶皱,抚上她颈侧的贴布,期间有什么东西无声仓皇逃脱,一点温热触感落到她的皮肤上。
她动了动脖子,那一处触感被扩大,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主动贴近了他的指腹。对面的白色墙上似乎出现了极小极小的气流,细细颤抖着,她闭上眼睛。
有什么变了,但又没完全变。
她不敢动,残存的理智同样希望他也不要再动。
但心里却仿佛多出了两个分身,另一个没那么守分寸的,却迫切激进地希望他再多动一下,不管是已经挤进她拳头里的食指,还是触摸着她脖颈的温度。
一个想逃,一个却禁不住渴望转身回头,渴望能彻彻底底杀掉这该死的缝隙,仰头拥抱他的呼吸、吻遍他的每一寸下颌骨。他身上根本没有臭得夸张的烟味,一点儿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呢……一点儿都不科学,他明明抽那么多烟,比其他那些老烟枪刑警有过之而无不及……
毫无预兆地,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个人第一次超出社交距离接触的情景——在久远到恍若隔世的那一班高铁上,也像此时一样、毫无预兆忽然靠近她左肩上的脑袋……柔软头发,微凉侧脸,令她鼻尖充盈的如同刚落地的冬雪一般的气息,他的气息。
“嗯?”
大概是没等到她的回答,他维持着这种久违靠近的亲昵姿势,声音低沉,回荡在她耳边,仿佛多出了一只手,手心温度萦绕包裹着她。
紧接着,她又听到他缓缓叹了口气。
几分无奈的语气。
她抿紧嘴巴,脚尖被第一个分身催赶着无声向前挪,直到抵到了鞋柜底端,已没有再往前躲的空间了,他才又缓又轻地再次开口。
“如果,我能猜对你为什么不愿意还给我,就把手松开,好不好?”
她垂下眼,没说话。
成辛以的右手缓缓从她的颈侧移开,向下,落在她的腰上,像一片轻盈温热的羽毛。
“在我家里,枕头下面。”
……
那片羽毛落到她的心尖,掀起一阵风暴。她很想装傻问他在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轻轻摇了摇头,腰上那一处被他的体温惹得酥酥麻麻的,她想去挪开他的手,很快又被反握住。
这个人今天似乎真是要跟她杠上了。
不知道是因为前天半夜进过她卧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又开口,两只手各守一边“挟持”着她的手,像在操纵提线木偶,两边渐渐垂下,似乎还垂下了头,那一片又一片雪花,只差一寸,就要落在她的鬓边……
“你啊……”
她听到他叹息,声音轻缓,温柔得像是穿越了时空,仿佛那个遥不可及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二十几岁的成辛以,就这样不可思议地回到了她身后。
……
“你能不能也替我想想,我天天在外面跑,动辄还要跟那些拒捕的家伙动手,东摔西打的,不一定什么时候,身上的东西就甩出去不见了……而且,那只哨子,比这个……”他左手食指动了动,触到她拳心里已经不再严防死守的那枚丑陋的指环。
“……比这个大那么多,我怎么随身藏着?”
……
“……还是说,我非要像以前一样,每天把它挂在脖子上招摇过市,等着你在浴室门口偶遇看到?”
……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耳朵上,她感觉自己的腰已经软得即将不受控制地瘫下去,只差一点就要听不清他的最后一句话。
……
“我不要面子的?”
……
……
她闭上眼睛,努力了一下,才让自己站得和刚才一样稳,可拳头还是松了,早在她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松了。
声东击西、远交近攻的计策成功了,当然成功了。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一丝一丝展开,攀上她的掌心纹,指腹相抵,生命线相交,她能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纱布的形状,像温暖的海水,一点一点漫上沙滩,再无缝隙,完完整整地,包裹住每一粒沙……
……与自制力无关……
……只是不想碰疼他而已,那手还肿着……
……她是学医的……她不该反抗身后这个带着伤的旧情人……不该让他伤口更痛更难愈合……
她听到第一个分身在自己脑海中这样无章法地絮絮念叨着,像在竭力迎合某些咒文诵经,一面白旗在它身后张牙舞爪地挥舞。
水母抵达沙漠尽头。
他把手翻了过来,那枚锈指环,连同亲密无间的她的手掌一起,落进他手心里,被他重新锁住。
似乎整个宇宙里的一切事物都消失了,她的感官也都失去了辨识力,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动作,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她,混沌到近于原始形态的黑暗里,只剩下他们十指交叉、紧扣在一起的左手和右手。
雪就要化了。
她脑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可是身体依然僵着,纯白墙壁上的雕花纹路冥顽不灵地一动不动,他的呼吸化作隐忍的浪,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沙滩湿软,她的腰被温暖手臂贴住,终于完成这个极尽克制的背后拥抱的最后一步。侧脸开始感觉到他的鼻尖,睫毛扇动间甚至都已经遇到了隐约的阻碍……他的下颏已经抵上了她的肩,只需要稍微再偏一偏头,她就能吻到他……吻到让她已经想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他……
……
……
她不知道自己终究有没有把这样的企图付诸行动,也不知道这个拥抱到底持续了多久。但就在这样的寂静里,猝不及防地,她突然手指一颤。
她听到了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