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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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第二场烟花(1)
空气中再次渗出雨气。
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下一分钟、或者下一小时。毫无疑问,这座城市将又要下雨了。
盛夏就是这样讨厌,雨总将下未下,又似乎是已经趁人不备偷偷下过了。这种天气会令人产生幻觉,仿佛活在一个永远逃脱不出的阴霾牢笼,再怎么奋起抵抗,终究还是将被潮湿囚至腐烂败坏。
此时此刻,如果有一架高清视角的无人机升空拍摄,就能看到在省警校的校园内外,有两个人正坐在各自的车中,不约而同瞪视头顶这片厚重的阴雨积云,神情担虑忌惮,仿佛天生畏雨。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贺暄,另一个是方清月。
但他们所忌惮的显然是完全不同的事。
贺暄按照骆曦曦所给的路线,把车停在省警校的后门外面,然后下了车,站在后车门前,抽起今天的第几十支烟。尼古丁和雨汽一并扑入鼻腔,他反复看着手机确认接下来的路线。
这个地方离骆曦曦要绑架方清月的礼堂最近,也最方便绕进一条监控更少的主路。这更加证明骆曦曦的计划已经酝酿了有些日子,他不懂犯罪学理论,但能想象出在刑警眼里,她大概属于动机缥缈费解、但意志坚定得可怕的那一类罪犯。
罪犯。
骆骆。
他曾经最亲爱的骆骆,已经从一个苍凉的鬼魂,转变成了罪犯。
她绑架了他的妻子,并以此来威胁他,帮她杀掉他们共同的同学,并将终生囚禁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
如果成辛以现在没有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他也许会想要趁骆曦曦不在时偷偷给他打个电话报信求助?会吗?他会那样做吗?他不知道,而且这世上没有如果,即便是成辛以,现在也自身难保,帮不了他和辰辰了……
他似乎听到冗长低闷的雷声,如同从遥远天际压过来的沉重火车履带,但又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再抬起头时,身穿保洁员工作服的骆曦曦终于步出礼堂侧边小门,朝他走过来了。
她成功了。
贺暄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朝他走过来的,她的左手手臂还挽着另一个白衣女人的胳膊,即便两人都戴着口罩,但他还是能看出,骆曦曦的眉头舒展,脚步轻盈,似乎状态非常亢奋,而另一个女人,口罩之上的面容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记得方清月长什么样子,但她的上半张脸现在看上去似乎没那么美了,海报上的照片也许是P的。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眉心皱着,脚步也略显虚浮,显然是被迫的。
他看到骆曦曦的右手垫在左胳膊下方,两人都是白色衣服,所以贺暄能看到她手中拿着的黑色金属,枪身比他想象中的手枪更长,一端顶着方清月的腰。他感觉自己开始颤栗,终于确定耳边反复响起的不是雷声。
她有枪。
……
骆骆。
她竟然有枪。
她果然真的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犯了。
该报警吧,如果他找到机会偷偷报警,警察抓到她,解救方清月,成辛以一定会感谢他,进而尽力帮他救回他的辰辰,可成辛以此刻伤入膏肓,他帮不了他,没人能帮他,他想象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被劫持的三个人,辰辰、他最好的发小、他发小的女人……如果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他必然只会救辰辰……他没有选择。
骆曦曦冲他抬了抬下巴,贺暄让到一边,下意识避开方清月看过来的目光,他害怕在那其中看到求救意味,只有余光注意到她长发浓密凌乱,白色医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双手交叠被绑在身后,骆曦曦将她推上车后座,途中枪口一直对准她,然后将一枚注射器塞进贺暄手里。
“我来开车,你坐到后面。”
贺暄紧张地吞咽口水,四处张望。
“别怕。”骆曦曦摘掉自己的口罩,端枪的手却稳得不可思议。贺暄无法想象小时候连毛毛虫都怕到尖叫的骆曦曦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用枪的。
“你把这个打进她脖子里,我们这就出发了。”
方清月已经缩进了车后座的角落里,离贺暄远远的,似乎整个人吓得僵硬,正在努力摇头。但骆曦曦没看她,只将她拧转过去,脸压在座椅上,枪抵在她后脑。贺暄也不敢看她。
“快。”
“骆骆,你答应过我不杀人的……”
贺暄看到自己的手抖成筛子。
骆曦曦笑起来,笑容格外温柔。“傻瓜,这不是毒药呀,只是一点麻药,让她在路上不要胡闹而已,她上次连段驰都打赢了,我们不能让她有太多力气。放心,我现在不会杀她的。”
“……我……”
“只要你帮我把她送到那里,辰辰马上就会回到你身边。我保证,贺暄。”
贺暄垂下脑袋,声若蚊蚋,向一旁纤瘦狼狈的女人道歉。
“……对不起……月姐,对不起……”
被束着双手的女人毫无反抗能力,看上去柔弱得仿佛一折就断,贺暄命令自己只想着身处危险之中的辰辰,但脑中却闪过成辛以的脸,是高中毕业一起喝酒、坦然承认自己要追的姑娘就在贺暄班上时、成辛以露出的那种如梦游一般的奇妙表情。
第203章 第二场烟花(1)
可当年那个姑娘现在却被贺暄掐住肩膀,明晃晃的针头插进动脉里。
贺暄感觉到聊胜于无的阻力,指腹僵硬地将活塞柄推到最底,隐隐觉得方清月的肩骨似乎比他有过的所有姑娘的骨头更硬一些,但恐惧和紧张攫住他,占据上风,令他无暇多思。
女人不再挣扎了。
骆曦曦看了看方清月歪到一边的苍白额头,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发动引擎。
——
——
——
“草。”
杨天铭站在礼堂楼上某一扇窗口,举着望远镜,盯着远去的车尾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这麻药效力有多大,能持续多长时间。”
“这样不行的。”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脸色严肃自责。
“太危险了,现在他相当于就一点儿防卫能力都没有了。我就不该同意这个计划的。”
杨天铭扫了她一眼,耸耸肩。
“倒也不是绝对劣势。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术业有专攻,对,谷子李这家伙,看上去像个废物混混,但毕竟是受过专业线人训练的,而且亲自训练他的可是你男人,你就算信不过他,也该信老成磨练人的水平吧。”
她没说话。
杨天铭又安慰道。
“不说别的,就刚才,谷子李那个翻上来检查指甲的动作,我还以为他细节搞错了,还吓了一跳,因为百分之八十的女人检查自己的指甲,都不会把手指翻上来,而应该是将手背向上舒展摊开,顺便欣赏整只手。但结果老成说,谷子李做的才是对的。因为你们做法医的,洗手的同时要消毒,所以你们在检查指甲的同时,还会习惯性确认指关节有没有清洗干净,所以要翻上来一并检查。他要模仿的是你,而不是百分之八十的女人。这说明啥,说明老成把谷子李教得很好,很注意细节,你可以放心。”
……
这个细节倒是没错,她也注意到谷子李将自己原本啃得坑坑洼洼的指甲也都修剪好了,甚至连鞋底蹭到的泥痕,都特意在盥洗室隔间里跟方清月快速核对过。是个很有经验的线人。
她知道谷子李很有扮女装的经验,早几天就被成辛以安排刻意模仿她的动作和走路姿势,今晚也做了专业的乔装,那个“妆”方清月亲眼见到了——就在她走进的盥洗室隔间、抬头发现另一个“自己”手脚并用趴在隔间横梁上方的时候——虽说达不到仿真人皮级别的完美效果,但借着幽暗夜色,也足以暂时将那两人骗过去吧……至少方清月当时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声音没办法模仿。所以原本他们在谷子李的衣领隔层里安装了一个微型扩音装置,想着如果骆曦曦在实施绑架之后跟方清月“叙旧”,那么真正的方清月就可以通过远程线路在监控车里替谷子李开口,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不过现在,被打了麻药的人根本无力说话,也就用不上她代为开口了。可谷子李相当于就彻底变成了砧上之鱼,他们只能赌骆曦曦的偏执动机不会中途生变,只能赌成辛以的全盘计划能够顺利执行到底。
……
杨天铭转身,挥挥手示意她跟上。两人快步下楼,上了另一辆车。
“不过一点好处是,失踪的消音器找到了。”中年老刑警从容不迫地说。“看清楚了吗?”
田尚吴在耳机里答。
“清楚了,骆曦曦手里的枪上安装的消音器,和昨晚缴获的柯尔特适配。”
杨天铭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我就说嘛,昨天晚上段驰让刘亚楠冲王小宇开枪的时候一定是装了消音器的,但等我们破门之后到现在一直没在歹徒手里发现过消音器,到最后也只缴了两把柯尔特。果然是在骆曦曦手上。只能说明咱们昨晚的任务还是有点匆忙,绑匪比我们准备得更充分,导致排查有疏漏,还不止一处。”
田尚吴道。
“另外,头儿让我查的手机信号已经定上位了。刚才我们安排在校园里冒充拉练学生的同事也证实了,那个叫贺暄的人就是刷假磁卡进的学校里。头儿说昨天下午贺暄给头儿打了通电话,但只说了一句就挂断了,头儿再拨回去他就不接了,果然是有可疑。头儿又猜对了。”
“那就没问题了,这样老成那边也能更有底了。”杨天铭又看了眼方清月。“现在总算是可以确认,骆曦曦只找了这个叫贺暄的一个帮手,而且是昨天下午才临时找他的。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找到其他帮手,这样咱们就安心多了,要抓的就是骆曦曦加上贺暄,要救的就是贺暄的老婆薛辰。这次总算不用担心再平白发生昨晚那种不利的变故。各点都就位了?确认好了?”
“言子和老孟都到了。”
“小孟知道老成没昏迷了?气够呛吧?哈哈……”
方清月看出杨天铭是想在她面前刻意表演轻松,但没有戳穿。街边景色飞快掠过车窗。
耳机里传来孟余忿忿不平的声音。“你们就玩我吧……真的是,我到现在都还没听到头儿一句健康的声音,也不让我听,你们太过分了……连言子知道的都比我和老曲早!”
第203章 第二场烟花(1)
杨天铭继续边开车边叼着牙签打哈哈。
“行了别嚷了,等活儿都干完了,你让老成请你吃饭呗。”
“唉,经过这么一遭,我现在人都佛了,只要大家伙儿都平平安安的,啥都无所谓,让我吃素都行啊!”
“好了,别说话了,都注意警戒,上次的失误不能再犯了。”
已经提前埋伏在市一中旧址院内的田尚吴打断对话,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漆黑三层写字楼。
重点高中的旧校区做了翻修,不再是教学楼,改做了学生课余休闲活动的科技楼和体育馆,而那家旧网吧则早已不复存在了,变成了一栋三层的小型商用写字楼,但刚改建没多久,内部许多办公室都尚维持着毛坯状态,还没租出去。夜幕渐深,楼里没有灯光亮起来,只能看到顶楼天台上还挂着防雨的篷布,其中几片从楼顶垂下来,堪堪遮住两扇三楼洞黑的窗。
田尚吴再次用望远镜确认周遭的街道情况,仔仔细细用目光检查着路边每一辆车的车牌号和驻足行人的每一张脸。
“等等!”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吓得杨天铭虎躯一震。
“干啥啊?”
方清月听到孟余草木皆兵的喊声。
“那辆货车是哪儿来的?怎么又停了一辆莫名其妙的货车啊……我现在一见到货车就头疼!”
“哪儿呢?”田尚吴听上去也有点紧张,明显是都联想起了昨晚那辆最终被打到满车厢弹洞的冷库送冰车。
“车牌号是多少?”方清月调到同频问。
“啊,嫂子,车牌号是……海H2288。”
“那是我找的车,一个小时前就开到那里了。”方清月松了口气。
“车里装的是啥啊?”
“车里……没有人,没有危险品,没有威胁,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我只是……那辆车停在那里,我会踏实一点。”
耳机里安静了一瞬,她假装没注意杨天铭看过来的审度目光,右手偷偷按了按自己手袋里的长条点火器。
不是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擅自安排这种车,其实挺触警队同事忌讳的。杨天铭那个眼神,大概是以为她脑子抽了,搞了一车厢平安符之类保佑成辛以的吧……听上去确实很像无知的家属执意胡闹的做法,但又因为她的身份而不好意思当众责骂……但她没时间解释,因为耳机另一条线路中突然传来骆曦曦让贺暄抱“方清月”下车的声音,田尚吴也在那之前早半秒发声。
“目标到了。”
那辆车如他们所料,开到了市一中对面。
——
——
——
一个积水的坑洼被坚硬车轮碾出尖叫。
贺暄记得这个地方。
当然记得,这是他读了三年高中的地方。
他将被药物麻痹到四肢无力的“方清月”扛在肩上,浑浑噩噩意识到“她”比看上去更重一些,然后跟在骆曦曦身后,摸黑进入这栋既陌生又熟悉的写字楼。
他们没有进电梯,骆曦曦领着他从安全通道上二楼,边走边轻声开口。回音在通道内部荡起,贺暄的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
“你还记得高三那年,我们去祁应寺祈福的那天吗?”
“那天我陪你来学校拿我们班的毕业照,你打算发给每个同学,原本按照他们和你见面的顺序,第一个同班同学就是我,第二个应该是和我们一起去寺庙求签的那几个人,徐阳、汪翔……还有谁来着?我记不清了,人们不可能永远记得所有同班同学的名字,对吧,我们没那么好的记性。有些人,也许今天见过,明天就忘了。结果那时候,我们却先在楼下遇到了月月。”
贺暄眼神空洞,根本想不起骆曦曦说的是哪一回事,他发现自己听不到肩上“女人”任何一丝呼吸声,便只顾着担心“她”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们上到二楼。
骆曦曦推开一扇门,弹簧门板似乎很新,所以不得不发出生涩的吱呀声。门内是毛坯水泥墙,应当是用作办公室的连排长房间,半壁隔挡,面积很大,显得格外空旷。厚重灰尘扑面而来,房间尽头有一扇窗是开着的,微凉夜风从缝隙中灌进来,贺暄打了一个激灵。
她继续说着。
“那天你没有及时把照片给月月,后来又拿出来给成辛以炫耀,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叹了口气,侧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苍凉剔透。
“你要是没给他看过我们的毕业照就好了,他就不会仅凭一张照片就喜欢上月月。一切都会是很正常的样子,那我就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我本该永远是他身边的唯一一个女孩子。”
……这是在怪他吗……贺暄将“方清月”放到地上,女人的手臂软沓沓垂下去。但骆曦曦却又抬手,指向那扇开着的窗户,另一只手里小心翼翼举着他们的高中毕业照。
“帮我把她绑在那里,那里有绳头。”
“你答应过的,我帮你把她带过来,你就放了辰辰。我已经做到我该做的了。”
骆曦曦笑得更甜,像个小女孩一样歪了歪头,晃着手中的毕业照,贺暄发现那照片中已经被剪掉了一个人头的大小,剩下一个很难看的圆洞。
“你还要保护我呢,等下萧海军带来成辛以之后,他一定会想杀我灭口,你要保护我的。放心,辰辰就在这附近,等我安全了,我就会带你去找她。”
……
贺暄盯着那个圆洞,突然意识到一点,胁迫不是一个瞬间的事,而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长线。
但他已然并无选择。
他只能照做。
那绳索是系在窗棂上的,他只看到一头,另一头的绳索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连着另一个房间。“方清月”被搬过去之后,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贺暄颤抖着绑紧“她”的手腕,又按照骆曦曦的指示将空出来的绳圈松松垮垮地套到了“她”的脖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贺暄在心里重复着无用的歉意。我不想伤害你……对不起……
……
另一个方向传来脚步声,还有格外刺耳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然后是骆曦曦再次变得尖利的嗓音。
“人呢?”
贺暄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这长条毛坯房间还有另一个门,那个陌生男人就是从另扇门中走进来的,手中拖着一辆医院会用的滑轮病床,床上隐约可见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
“就在这里。”萧海军的脸有些抖,贺暄隐约分辨出白色被子下盖着的应该是一个男人。
“你……先把说好的钱给我。”
“你先给我人!”骆曦曦低声嘶吼着,贺暄注意到她脸上又开始泛起那种诡异的红晕,比刚才更艳的颜色。
但那男人突然也掏出了一把刀,气急败坏地对准骆曦曦,神情看上去格外紧张,面部松垮的肉哆嗦着。
“臭婊子!你他妈的先给我钱!我人都已经带来了!”
骆曦曦也掏出枪。
“人!我要人!你把他给我!给我!”
但萧海军显然已经看出骆曦曦的命门在哪里,突然手腕一转,对准了自己拉过来的移动病床,刀尖抵上那病人的脆弱喉咙。
“臭婊子,你不先把钱给我,我就杀了这个男条子!你有种跟我赌谁下手更快!”
“王八蛋!”骆曦曦尖叫起来,她甚至开始跳脚,贺暄觉得她这种癫狂难抑的情绪本身就随时可能引附近的人报警。她已经不正常了,他终于能够确定这一点。
“你别杀他!王八蛋!你把他还给我!你把成辛以还给我!”
贺暄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但他根本不确定应该帮谁,他的余光看到“方清月”在艰难地挪动身体,似乎想挣脱绳索,他没有阻止。但他也不能让骆曦曦输,如果她彻底疯了,或者死了,他可能就一辈子都找不到辰辰了……
他开始思考如何替她制服这个陌生男人。
但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想清楚,却看到那男人颤抖着,神情仿佛是正在被威胁着,但动作明确,毫无预兆,像在梦游一般,一刀划开了床上病人的喉咙。
……
那个人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
那是成辛以……
……
不要……贺暄张大嘴巴,脑中一片空白,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跌倒在地。
……
紧接着,他听到骆曦曦声嘶力竭的尖叫,像某种奇怪的野兽在嘶吼,他意识到她挥舞着照片冲了上去,好像是要对着那个杀了成辛以的男人开枪。
……
“砰!——”
贺暄被震得耳鸣。
但那巨响不是从骆曦曦的枪中传出来的。
那枪声来自他们身后,来自他们进入房间的那扇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扇门后的墙角嘭地爆炸开来了。
……
骆曦曦的大脑一片空白。
有一瞬间,也许很短,也许很长,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腕骨仿佛瞬间被沸腾滚油浇了个透,烫得不可思议……她看到喷涌而出的血光,还有蓝紫色的光亮,是那条陪了她二十多年的玛瑙手串莫名其妙碎了,掉落一地。而那张照片,那张她要用来取代方清月的照片,中间的那个圆洞被四下飞溅的猩红血肉残渣污染,照片上每一个高中生青涩稚嫩的脸全都染得惨红,像被浇了劣质油漆……
……搞砸了,搞砸了,唯一一张照片没了,她的整个计划完成不了了……一切都完了……但另一个念头来得更快,源自于求生本能,因为她意识到,溅出来的那是她自己的血肉,炸开的也是她自己的右手。
随之而至的是剧烈疼痛,几乎能将她整个人撕裂,从右手腕发散开来,痛到神经麻痹。
是子弹。
她的手腕被子弹打穿了。
骆曦曦听到自己的喉咙深处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嗓子快要撕裂。
痛。
痛到她以为她自己一定是马上要死了。
她跌倒在地,万分惶恐地回过头去。
——
弹簧门正在缓缓关上,她看到一只黑蜘蛛趴在墙上,仿佛是穿越了一个十年,重新回到同一场诅咒里。
门板让开视线盲区,她因为剧痛而朦胧的双眼看到那个身穿竖条纹病号服的男人,站在门后,冷漠瘦削的脸沉浸在阴影里,与十年前在科研园区湿冷天井口当场抓包“跟踪癖”时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男人的右手多了一支枪,正朝她平稳高举着,枪口洞黑。
打碎她腕骨的那枚子弹就是从那支枪中发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