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爱人
作者:Serein赛瑞恩戴 | 分类: | 字数:128.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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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北纬64°09′的怪梦(2)
在去雷克雅未克的航班上,方清月做了一个很奇怪、也很漫长的梦。
彼时他们已按蜜月计划抵达法兰克福机场,而后转机,下一程是雷克雅未克,走一走逛一逛,再飞奥斯陆,她想和他一起再去一次维格兰雕塑公园,然后他们再去罗弗敦安稳悠闲地等鲸鱼。一共十四天旅程,完全不赶,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坐着躺着,很符合她慢吞吞的树懒性格。
缠梦起因大概还是徐阳的回忆录,最开始时她是这样猜测的。
因为梦的起点与回忆录中开始凌乱惶惧的节点基本一致……
……
她梦到骆曦曦拍打门板尖叫她的名字,梦到纷扬飞雪、天寒地冻,但她是戴着近视眼镜跑出家门的,皑皑雪幕没有剥夺她的视力,她没有重感冒,没有头晕脑胀,没有被棍棒击晕,京郊公园的路灯也没有坏。于是她拥有足够的时间,得以看清躺在雪堆上的女人——脸上有破裂的血肉,脚比头高,血倒流进眼中,一根粗硬藤枝的一端隐没进她的胸口,在第三至第四根肋骨的位置,睁着眼睛,瞳孔扩散,奄奄一息。
但她清晰确认那并不是骆曦曦。
是个似曾相识的年轻女人。
她梦到自己扑上去紧急施救,冻僵的手指艰难打电话报了警,叫了救护车,然后一只冰冷的大掌从后方伸了过来,猛地将她掳到路边矮冬青丛中,她闻到常年养狗的人身上偶尔会有的气味,正想提肘反击,却听到隐约耳熟的男声。
“月姐,是我,徐阳。”
“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要伤害你的是段驰。”
……
警车比救护车先到,也比丢弃行李箱再返回的段驰先到。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加倍速播放的胶片电影,杂乱匆忙,夹带刷拉刷拉的杂音,如同闪着雪花的老旧屏幕,但情节走向清楚明了——徐阳主动投案自首,段驰被捕,骆曦曦被警察带回问话,任语曦被送医急救,方清月被带进市刑警队做漫长又详细的笔录……
几小时后的凌晨,刚出差回来的成辛以带着满身深冬凌晨的冷冽寒气在审讯室外来回转圈圈,好似也还是跟贺暄打了一架,但毫无疑问地打赢了,他身上没有伤,没再白白挨拳头和玻璃碎片。
等她做完笔录出来,贺暄已经冷静下来,被两个便衣警察一左一右制着。成辛以铁青着脸冲上来,给她裹上厚外套,仔仔细细确认她的冻伤无虞,又递来热乎乎的红糖水。她低头,看到他手中的保温杯与现实时间线中、十年后她走出海市刑警队拘留室时的那个保温杯一模一样,便再次意识到这是场梦。然后,他请假带她回家,陪她洗热水澡暖身子。
洗完澡,他们赤裸躺到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他紧紧抱着她,执意不准她穿睡衣,也不准她用被子阻隔两人一丝不挂的身体,但却只吻她的额头,仿佛稍微多亲到任何其他地方她就会立刻消失似的……又过了一会儿,成辛以接到警队同门陈枫的电话,后者给他报信,说任语曦经过抢救,现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警方在那根藤枝上检测出了不属于死者的血液,A型。
……
在梦里,任语曦一案被定为单案,最终并未与“7·26”连环杀人案并案,“7·26”专案组后续的具体调查细节她也无从获知。时间过得飞快,像过电影,她似乎是在隔天就已经要出发去德国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提交的入学材料,但这次她的声带和身体都是健健康康的,成辛以和外公把她送到机场,临进安检前,外公借去洗手间的名义让他们独处,成辛以笑容如常,但眼眶通红,拒绝抱她,最终只提醒她别忘了“快捷键”的约定,又极尽克制地负手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结果就因为这个过于自持的吻,反倒让她更不舍得他,独自在飞机上哭得险些犯了哮喘。
……
后来,比想象中更快地,她在第一个短假回国,只能待三天。那时成辛以已经调回海市刑警队,比现实时间线里更早,却不巧正在邻市出差查案,没办法赶回海市。她坐在家中跟他视频,看着他忙碌疲惫、又不停跟她道歉的难过模样,强颜欢笑,一直在说没关系。
结果,当天晚上她直到凌晨两点都睡不着,漫无目的去阳台吹风,却惊愕地在楼下看到了他新买的那辆又脏又黑的牧马人——他竟然连夜独自偷偷开了两个多钟头的车跑回来了,却又像个傻子一样不舍得吵她睡觉,所以就停在她家楼下,像只大熊一样缩着长腿委委屈屈守着,只为了离她近一点……可他明明凌晨五点又要开车返回邻市继续忙。
她冲下楼,大脑一片空白,扑到愣在原地正想点烟提神的成辛以怀里,也顾不得他满脸胡子没刮,就一遍又一遍叫他名字……
成辛以……
成辛以……
成辛以……
他们在楼下角落的车里缠绵温存,她陪他熬到凌晨四点,被他送上楼,又哭哭唧唧、依依不舍地让他走。异国恋原来这么苦、这般抓心挠肺的酸楚,她竟然在这场篡改时间线的梦里如此真实地体验到了……
……
又过了没几个月,他的出境申请终于获批,可以来德国看她。短短一个星期,他陪她上课、她陪他看球赛,他在她现实生活中曾孤独租住、抵抗噬骨思念的那个狭小公寓里煮咖啡做早饭,让她踩在他的脚背上,即便是梦,她依然清晰闻到最熟悉的冬雪青松的清朗气息,那是她爱的男人的气息……她因为公寓隔音效果很差而不得不用力咬紧被角、竭尽全力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却被他咬着脖子低声说“放松一点、不要夹”,浑身酸胀不已,涨红着脸用枕头软绵绵捶打那个嬉皮笑脸、满眼餍足的老混蛋……
……
场景再度变换,他又来看她,一副兴高采烈又神秘兮兮的幼稚模样,说要带她去雷克雅未克看极光。他们从法兰克福出发,租了一辆很漂亮的车驶过皑皑雪野,住进一栋红色尖顶、白色墙壁的小屋里。第二天一早,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实极光是次要的,他的真实目的竟然是要在这个全世界最神奇的国度补给她一场既漫长又空灵的冰原日出,还要在新生的温柔日光之下跟她求婚……
……
她答应了,当然答应了,她比自己原以为的还要更想嫁给他。
返程的飞机上,她的无名指上已经多了一枚钻石戒指,她缩在他怀里补眠,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觉机身开始剧烈晃动,舱顶灯光灭了又亮,然后又灭下去了……客舱陷入黑暗,黑暗又被慌乱的尖叫声填满,空乘用英文在广播中说着什么,但没有乘客理会,身边的成辛以却不知何时起凭空消失了……
她焦急不安,想起身寻找,但使不出半点力气,震耳欲聋的喧嚣噪声响彻四下,还有窗外的影绰火光……慌乱之间,她似乎感觉到手被成辛以握住……
……
……
……
方清月猛地睁开眼睛。
床单是浅灰色,墙壁是温柔的米色,对面床头柜上的16寸笔记本电脑屏幕是一大片纯白的棉花海洋,红胡桃木斗柜上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其中传出的英文广播确实正在报道一起飞机事故,但这次事故在机长的冷静操控下返回凯夫拉维克机场并迫降成功、最终无一人伤亡。
她大口呼吸,努力平复从梦中惊醒的巨大空洞感,这种感觉缥缈又虚幻,心高高悬着,一时竟令她有些分不清哪段是梦、哪段才是现实。她撑起身子下床,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确实戴着一枚钻戒,看上去很新。窗外是雪原,远处青灰坡地起伏,依稀可见红色尖角屋顶和犹如幻梦般的彩色云层。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向窗边,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怕冷了。
正愣着,身后传来沉稳脚步声。
“方清月?”
她打了个激灵,转过头去,看到成辛以的脸,下颌骨线条在明暗光线分层中显得格外流畅。他将手里的托盘放到一边,盘中食物冒出白色热气。他朝她快步走过来,木地板发出吱呀声。
“怎么脸色这么差,又做噩梦了?”
他搂住她,让她踩在他的脚背上,又拉开自己的毛衣拉链将她裹入怀中。
她没答,怔怔望着他的脸,却觉得更恍惚了。
为什么他看上去这么年轻。
屋里光线不够,她也没戴眼镜,一时竟看不清他眉尾被爆炸波及的那道浅疤了,她想抽出手,但成辛以似乎怕她着凉,将她整个人抱得紧紧的,她抽不出手,也感觉不到他搂在她腰上的左手是不是还因伤颤抖着……
她转头,从墙角摆着的落地镜中也看到自己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脸看上去都这么年轻……
真的分不清了,她真的开始分不清究竟哪一条故事线是梦,哪一条才是现实……
“成辛以?”
“嗯?”他专注望着她,目光湛黑。
她迷迷糊糊地问。
“你……今年几岁?”
他似乎被问愣了,定定看了她好半晌,随即用右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绽开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那直达眼底、毫无保留的温暖弧度,仿佛是一瞬间回到了大学第一堂选修课上、第一次被她要微信的美好旧时光。
“我……二十三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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