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帝的脾气比她那个亲哥哥是要好得多。虽不甚钟爱她，倒也客气。

“父皇理解你的心情，你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最叫父皇放心的。你母妃今日这样，谁也料想不到。事发突然，如今再要打开灵柩，对你母妃亦是不尊不敬。”

说到这儿，见永昌神色凄然，轻轻抽泣的样子，宝庆帝也是不忍，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永昌的肩，柔声道：“永昌，不要打扰你母妃的安宁了。来，起身吧。”

永昌却犹豫着，似是被宝庆帝所感，又似犹有不甘。

元恒立即向锦绣使了个眼色，锦绣会意，走上前去相扶，轻声道：“公主殿下请起身吧，膝盖着凉了不好。”

她也是揣摩着永昌公主的性子的，若是永颜公主，断不能多嘴，不仅不会买账，还很有可能被她喷回来。但是永昌公主就不一样了，她生性懦弱，基本上不会很坚持自己的决定，有人扶一下，多半也就不好意思拒绝地起身了。

果然，她的揣摩是对的。虽说有些不情不愿，但她的手上稍稍一用力，矛盾的永昌公主也就顺着她的力起了身，可怜兮兮地望着宝庆帝。

锦绣一看，却立刻觉得永昌公主身形有些不对。轻声道：“公主，您……”眼睛却落在她的肚子上。

永昌公主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锦绣立刻道：“皇上，公主身子不便。”

宝庆帝也注意到了，关心道：“这是喜事，怎么没跟父皇说？锦绣，快把公主送回文英阁去，另关照，将上次祈福大典时永颜住过的屋子拨给永昌休息用，一应跪拜，永昌都免了。”

“谢谢父皇。”永昌难得蒙皇上这般照应，心中一酸，又流下泪来。

送永昌公主去文英阁的路上，二人一路沉默，公主心情不佳，又天性沉默，锦绣只得主动打破沉默道：“公主殿下可有带侍女进宫？”

永昌公主摇摇头。

“公主殿下也没跟尚宫局要人么？”

永昌公主还是摇摇头。

锦绣算是看出来了。这永昌公主的确不是一般的内向，而且，宫里头如此怠慢，公主的性格也只是其一，必定也有秦贵妃横死失势的原因。

“奴婢去与郑尚宫说，公主往常由几名贴身侍女？”

永昌公主感激地望了望锦绣：“两天都过来了，明儿我就回府，你去跟郑尚宫要两个人也就足够了。”

锦绣道：“公主眼下不比旁人，切勿太过悲伤。皇上的劝说是对的，万一见了面，公主一时承不住，伤的是自己和您的小宝宝。”

永昌公主望着锦绣，只觉得这丫头看起来也不过介于成年和未成年之间，说话倒是好生成熟稳重，又觉得她今日几次说话，都好贴心，不由生了几分好感。

又见她一身清丽打扮，既不似宫女那般千人一面，又不似嫔妃那般妖娆夺目，一时倒难以判断她的身份，便模糊地问道：“你是才来父皇身边的么？”

“回公主殿下，奴婢是御书房的笔墨宫女，来宸宫当差还不到一个月。”

永昌公主有些意外：“还不到一个月，便能在父皇身边近身侍候，想来你定有过人之处。”

锦绣知道，这事儿说出去，的确很难让人相信，甚至不免会让人误会皇帝对她有甚想法。可是，自己也的确不太清楚宝庆帝为何这样毅然拯救自己，而且她十分肯定，在皇帝身边不到一月，能看出皇帝对自己没有丝毫想法。

“奴婢原本在长寿宫当差，皇后的祈福大典后，皇上说奴婢识字，又略读过些书，御书房正缺个识字的，便把奴婢调过来了。”当时宝庆帝的确是这么说的，虽然锦绣也知道未必是真正原因，但这么说倒是很“官方”。

永昌公主道：“看来你出身是不错的。能读书识字的，宫女里头不多；能让父皇赏识的，更不仅仅是读书识字，光看你这一身衣裳，也知你品位不凡。”

永昌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我父亲不光喜欢有文化的，更喜欢有品位的，土鳖是不可能出现在他周围的。

锦绣一听这夸得，既实在又让人脸红，倒也不太好接话，心道：公主殿下果然说话少，一说就很直白。

“八妹？”突然传来脆生生一声呼唤，二人循声望去，却见永颜公主俏生生立在不远处，腰间依然别着她的马鞭。

“五姐。”永昌公主有礼貌地行了礼，却也并不很热情。

锦绣看着二人，明明永颜比永昌大了几岁，可充满活力的永颜却比沉默寡言的永昌更显年轻和生动。

“八妹有喜了？”永颜显得很激动，丝毫不计较永昌的不热情，或许是早就习惯了。

“嗯，四个月了。多谢五姐关心。”

二人寒暄几句，看得出永昌公主的冷淡不过是生性使然，倒并不是对永颜有意见。

听说永昌要住自己以前住过的那间，永颜还很热情地陪她们一起过去，并将郑尚宫叫过来，严厉地斥责了她竟然怠慢永昌。

郑尚宫压根不管文英阁的葬礼，说起来倒也是颇为冤枉。然而，既然是尚宫局的主管，上头说你不对，你便总有些不对，担着便是。她也没有辩解，立刻就拨了四个宫女过来。

安顿好了永昌，锦绣便要告辞。永颜公主道：“恰好我也去凤仪宫看望母后，一同走吧。”

锦绣心中一怔，虽说眼下自己地位的确高了，可也还是宫女，竟被公主邀请同路，三生有幸啊！

哼，你以为永颜公主是随便一说吗？

锦绣没有天真到这个地步，跟在永颜公主身后五尺，眼睛却在研究着她腰间的那根马鞭。马鞭柄上磨得水光蹭滑的，一看就跟了公主不短的时日。

永颜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她。锦绣那个机灵，顿时也停下，几乎神同步。

“你在看什么？”永颜公主问。

锦绣老实回答：“公主殿下的马鞭极为难得。”她没说名贵，也没说好看，因为她的审美范围不包括马鞭，所以用了“极为难得”，这句话怎么理解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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