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宫女打起珠帘，凤舞随着九皇子走进清凉殿，匆匆一瞥便赶紧低下头去，自然没有看到崔皇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崔皇后慵懒地躺在一张铺着玉簟的美人榻上，身后两名宫女正轻轻摇着团扇，西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大大的圆形窗口，可以看到外面一架风车正飞速转动，上面有水车将干净的泉水浇到风车上，将一股股带着些微水汽的凉风送进殿中。

凤舞悄然感叹，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风扇了啊！而且人家这个还不用电。真正的节能环保啊！

“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子和九皇子躬身向崔皇后请安，两位皇子的亲随们几乎同时跪下去，恭敬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凤舞之前在东宫的时候虽然有人特意教导过如何行礼，但动作还是稍微慢了半拍。好在她个子矮，又是站在太子和九皇子身后的，倒也没那么显眼。

宁静凉爽的清凉殿中，只听崔皇后略带不悦地嗔了一句道：“你们还知道进来？外面那么大的暑气，要是热到了可怎么办好？”

“谢母后关心，儿子不热。”这是清冷俊美但子殿下。

“母后，小九不热！小九找了一个喜欢的伴读回来，叫小舞！母后，您让她陪小九玩好不好？”

“哦？难得你有喜欢的，叫过来给母后瞧瞧！”崔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惊疑和宠溺的意味儿，好像真的一点不知道此事似的。

杜嘉麟立即对着凤舞招手道：“小舞，快过来见过我母后！”

凤舞立即低眉顺眼地上前几步，恭敬地给崔皇后跪下请安。

“小舞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凤舞有意不提自己的身份，因为不管是自称颜凤舞还是自称秦羽都有问题，未免到时候崔皇后以此为由头说她欺君，她干脆就依着九皇子的称呼自称小舞好了。到底怎么回事，让太子和九皇子跟她说去。

“哦？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皇后面上含笑，声音依然温柔，神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慵懒的随意，但凤舞却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她对自己到究和不喜。

凤舞缓缓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着崔皇后。

崔皇后看着凤舞那怯生生的眼睛，感叹道：“看着倒是个可人疼的。既然九皇子喜欢你，你以后就好好服侍九皇子吧！九皇子贪玩，你要多劝着些，别跟着他一起胡闹。”

“小舞听皇后娘娘的话……”凤舞带着几分刻意抵好的笑，赶紧点头，将一个五岁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扮得很好。

凤舞心底是有些忐忑的，她不知道皇后会怎么对付自己。但出人意料的是，崔皇后不过叮嘱了她两句，便让她退下了，丝毫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似的。

杜嘉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惯会看父母脸色，当即便抱着崔皇后的胳膊道：“母后，让小舞跟我一起住好不好？她是我的伴读，让她也给我值夜好了！我们还可以讨论白天新学的学问。”

所谓知子莫若母，崔皇后笑睨着小儿子，啐道：“你还能和人讨论学问？你别把你太傅气出病来母后就要念阿弥陀佛了！”崔皇后摇头说，“这可不行，这孩子太小了，哪里能照顾你？我看，你是想找个人晚上不睡觉，好说话玩闹吧？”

杜嘉麟的小心思全被母亲说中了，不由面上一红，却依然不依不挠地抱着崔皇后撒娇道：“儿子都大了，晚上也不怎么要人伺候。母后您就答应小九吧！最多，最多小九答应您，晚上保证乖乖睡觉。”

“你会乖乖睡觉？”崔皇后一副我可不相信的样子看着小儿子。

杜嘉瑾也跟着笑道：“太子哥哥也不相信，小九你太爱玩了。”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小九听话，别胡闹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睡觉可不行。”

杜嘉麟虽然诧异为什么连太子哥哥都不帮自己，但他向来得宠，甚少有不能达成的心愿，于是缠着崔皇后撒娇，一个劲地保证肯定会好好睡觉的。

“母后，您就答应小九吧！小九保证乖乖听话，好好睡觉……”

“哎哟，你这孩子，这么热奠，别腻在母后身上，看看，都出汗了……”

“不嘛，小九最喜欢母后了，热也要腻在母后身上。母后您就答应小九吧，好不好，母后……”

……

“好吧，好吧，母后怕了你了，母后答应你还不成吗？就让你们住一起吧！唉，不过你可答应母后了，要乖乖睡觉的。”崔皇后被自幼宠爱的小儿子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只是她到底不放心，又将九皇子身边服侍的人叫过去，详细地叮嘱了几句，这才算完。

杜嘉麟欢喜地跳起来，而后又抱着崔皇后用力亲了一口道：“母后，您太好了！小九最最最喜欢您了！”

崔皇后满眼疼爱地瞪了儿子一眼，笑骂道：“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这么没规矩。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都这么大了，不能再这么跟母后撒娇了……”

话虽如此，崔皇后那眉眼含笑的样子可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小舞看着杜嘉麟和崔皇后撒娇的样子，心里暗自感叹，崔皇后的确是将九皇子疼到了心坎里。

杜嘉瑾看着母亲和幼弟，不由微微蹙眉，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没有跟小九说清楚。

小舞到底是个女孩子，虽然说现在年纪还小，但如果说进宫就跟小九住在一起，到底对她名节有损。以后即便可以换一个身份，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真相肯定是掩不住的。只怕到时候给她请封个夫人的名分都为难。

可是小九现在还这么小，根本没有想到那里去，让他怎么跟他提？母后打的应该就是这个主意吧！小舞名节没有了，以后自然也就没有名分，也算是给姨母出气了。

不过，正是因为看出崔皇后已经出手，杜嘉瑾也才放下心来。如果母后真的一点不为难小舞，他反倒要怀疑了。因势利导，杀人于无形，这才是母后的性格。

罢了，暂且就这样吧，小舞还小，等小九再大一点，自己就知道担心这些了。现在首要在于保住小舞的命，其他的暂且放一放也不要紧。

凤舞站在一堆内侍宫女后面，低着头竖着耳朵听着那母子三人的对话，心里暗自感叹：有娘的孩子像块宝啊！九皇子可真幸福！但愿崔皇后爱屋及乌，不要太针对她，她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皇后本来是要留杜嘉瑾用了晚饭才回东宫去的，但皇上派人过来，将太子叫了过去，便只剩下九皇子杜嘉麟陪着皇后一起用晚饭。

凤舞的身份比较尴尬，她作为东宫詹事颜大人的侄孙，又是皇子伴读，虽然也是皇家的臣子，但对于其他宫女内侍来说，身份却要高贵得多。因此，这天晚上，她有幸受到皇后娘娘的邀请，与皇后和九皇子共进晚餐。

凤舞相信，崔皇后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在进宫的第一天，当着九皇子的面害她。因此，她全无顾忌，吃得很高兴，直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再也撑不下为止。御膳果然是不同啊，这味道就是好！

见凤舞吃得香，杜嘉麟也觉得今晚的饭菜似乎特别香，不由多吃了半碗饭，也不挑食了，见凤舞吃什么，他也吃什么。崔皇后见了，连连点头。

饭后，崔皇后一边给儿子擦嘴，一边对着凤舞笑道：“小舞这孩子胃口倒是不错。有你陪着，小九吃饭都比平常香。以后你就陪着小九一起用膳吧！”

杜嘉麟立即欢喜答道：“好！”

凤舞摸着肚皮，赶紧跟着傻笑道：“好，宫里的饭菜真好吃！小舞从来没有吃得这样饱……”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天真单纯，只要能吃饱肚子就欢喜。

崔皇后轻轻叹息一声，看着凤舞的神色越发温和怜惜起来。她将凤舞拉到自己身边来，也帮她擦了擦嘴，又满脸慈爱道：“好孩子，你放心，以后跟着九殿下，再也不会挨饿了。”

凤舞双眼微微有些湿润，不由用力点点头，“嗯”了一声，又红着眼睛看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对小舞真好……”

杜嘉麟欢喜地拉着小舞的手道：“我就说你不用怕嘛，皇宫就是我家，父皇母后最好了，我喜欢你，他们自然也会喜欢你的。”

凤舞含笑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杜嘉麟，一脸的依恋道：“小舞也喜欢九殿下，小舞最喜欢九殿下了！”

皇后见两个孩子手拉手的样子，笑容和蔼道：“好了，小九带小舞去你的绛云殿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岳司制（司制，女官名）已经通知了尚功局的人，在绛云殿等着给小舞量尺寸，今晚还要给她赶制几套衣裳出来。”

杜嘉麟点点头，向崔皇后行礼告退，带着凤舞欢喜地出了椒房殿。

－－－－－－题外话－－－－－－

多么贤良淑德温柔慈爱的崔皇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