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晚宴上，凤舞见到了一位皇帝的新宠，是今年新进宫的秀女，年仅十六岁的胡美人。不过大半年，就从常侍升到了美人，着实难得。

看皇帝之前的样子，不是不想再封高份位的嫔妃了吗？毕竟当初顾美人生育一女一子，死的时候才追封为嫔。而王丽嫔更是生育一子一女，均平安长大，又深得皇帝宠爱多年，也不过是个嫔而已。这让王丽嫔和已经逝去的顾美人情何以堪？还有八皇子、五公主、六公主又会如何想？

虽然距离远，也不宜多看，但凤舞倒是将这位胡美人细细打量了一下。毕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位胡美人尽管比不上岳凝香，但也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美人了，至少不比后宫里的任何一位嫔妃差。

凤舞第一眼看来，觉得这位胡美人气质有些像六公主的生母顾美人，带着一种江南烟雨的清理柔婉；但细细看来，这位胡美人的身段却有些像已经失宠的王丽嫔，仿佛一朵带着露珠的俏生生的山茶花。

皇帝这眼光还真是不错，这选了一个既有气质又有身材的，一个就当两个啊！

凤舞细细想了一下，才恍然想起米老鼠似乎禀报过，这位胡美人似乎也是怀过孩子的。因为有孕才升的才人，后来孩子掉了，不知道怎么又升了美人。不过凤舞没有关注这些后宫美人，不知道内情，左不过又是后宫争宠的戏码罢了。

那些有皇子的高份位的嫔妃谁愿意一个新来的年轻美人生孩子呢！看看皇上对九皇子的疼爱就知道了，这要是再生出一个小十来，再让皇上宠上天，这位胡美人说不得就要封妃了。

后宫高份位的嫔妃哪个是易与之辈？人家熬了这么多年才升到妃位，怎么能容忍一个新来的不但抢了皇帝的宠爱，还要与她们平起平坐？要知道，年老失宠以后，尊贵的地位和子女就是她们面对年轻嫔妃唯二的优越感了。所以，这事在没有仔细调查之前，也说不准是谁动的手。

因为之前岳凝香受惊，今天的宴会她没有来。让凤舞奇怪的是，她不是说自己怀孕了吗？怎么东宫里没有传出一点风声来？总不会她是骗那个“乔大哥”的吧？看太子妃神色，分明和以前一个样。如果岳凝香真的怀孕了，太子妃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总之不会是这个老样子才对。

还是怡宁可爱，在宴会上跑来跑去，这个叔叔席上坐一会儿，又去那个叔叔席上坐一会儿，与堂兄堂弟堂姐堂妹们说说悄悄话，显摆一下自己去了千荷山庄，骑过大老虎的事情。

“小舞，你怎么一直盯着太子哥哥看？”杜嘉麟靠过来，小声问她。太子哥哥有什么好看的？他现在也不比太子哥哥差多少好不好？

以前杜嘉麟都是坐在太子这一席的，但现在杜嘉麟已经封王了，就不好再跟大哥挤在一起了，单列一席之后，就排在了太子斜对面。

凤舞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看太子想事情一时出了神。罢了，想这些做什么，不管是皇帝的后宫还是太子的后院，只要跟自己没关系，她都不想管。

“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岳侧妃没有来。对了，你见过岳侧妃了吗？”既然打定主意要给九皇子一个机会，那么该教导的也可以开始教导了。太子和岳侧妃这个事情，倒是一个很好的教材。一个好男人，在面对美人和正妻之间，应该如何选择？应该如何抵制诱惑？

杜嘉麟点头道：“见过一次。前两天她和太子妃一起进宫给母后请安。母后好像挺喜欢她的，倒是对太子妃淡淡的。母后这个人啊……”杜嘉麟感叹了一下，到底因为是自己的母亲，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不说凤舞也知道他在感叹什么。不就是想着从前皇后对太子妃多好，现在又不待见人家了，想感叹一下女人多变吧？

“哎，你觉得哪个岳侧妃是不是真的很漂亮？简直跟仙女一样。”

杜嘉麟立即回头瞪了她一眼，微微皱眉，带着几分教导的语气道：“小舞，岳侧妃是太子哥哥的人，我们不该评议她。这于礼不合。”

凤舞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自己想了无数种他可能会有的回答，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说一说都不让？那她要怎么借事喻人？

杜嘉麟见凤舞面色微变，唇角的几分笑意也没了，又立即反省自己之前说话是不是太严厉了些，当即又轻笑道：“好了，我就是跟你说说。你记住，以后不要随便评议我几个嫂嫂和哥哥们的姨娘侍妾就是了，反正跟我们也没关系。”

说到姨娘侍妾，他又不禁脸红了一下。这些事小舞真的懂吗？现在可以教她了吗？

凤舞淡淡地哦了一声，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不然她一定要他好好发表一下意见。凤舞还想说什么，就有人来向睿王殿下敬酒，凤舞不得不将未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睿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朝中喜欢阿谀奉承的大臣们都要过来敬杯酒，巴结一下的。不过，杜嘉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不喜欢的人他未必肯赏脸，就是不讨厌的人敬酒，他也不过轻轻抿一口罢了。他一直记得凤舞的话，酒喝多了伤身，又可能乱性，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有节制，保持清醒。

不但杜嘉麟有人敬酒，就是凤舞，人缘也是不错的，只不过是要她主动去给人家敬酒。当然，她的酒杯里是兑了九成白开水却带着酒味儿的新型饮料。

第一个自然要去敬太子。

太子身体不好，别人敬酒都不喝的，但凤舞去敬酒，他不但笑脸相迎，还以茶代酒喝了一杯，算是格外给面子了。

而后，便是林峰、颜林等长辈；再下来，便是颜吉这位小叔叔和齐谦、王越、邓辅这三位在上书房的同窗；最后是秦守念、林江南兄弟四人以及博穆尔王子，这是朋友。

如此一圈下来，凤舞虽然不至于醉酒，但还是喝了一肚子水。哎呀，受不了了，要去茅房！

凤舞跟杜嘉麟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宫里她熟，便也没带人。不想走出大殿不远，正要往偏殿那边去呢，就看到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不，应该说刚刚才见过，但好几年都没说过话的人。

秦羿拦着她，将她带到红漆廊柱下面一棵桂花树下，藏身于桂花树的阴影中，倒是一点不引人注意。

秦羿看着凤舞，满脸关切道：“小羽，你，你过得好不好？”

凤舞淡淡地看了秦羿一眼，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多谢秦大人关心，幸得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庇护，小人过得还不错。”

秦羿看着凤舞这张越长越像她生母的脸，面上神情越发柔和，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越大越像你娘了……小羽，年后，你就十岁了，到底是男女有别，总跟在睿王殿下身边也不像话，若被人看出来就不好了。明年康王就要大婚了，康王妃出身颜家，要不，你还是回秦家吧？”

凤舞诧异地看着他，忽而一笑道：“难道今天的太阳竟然是从西边出来的？秦大人，难道寿王妃不是出自你们秦家？”

秦羿怔了一下，听这孩子的意思，似乎她竟然真的想要睿王正妃这个位置。秦羿微微蹙眉，语重心长道：“你也大了，应该懂事了。不该想的，别去想，不然容易引来杀身之祸。虽说秦家和颜家都出了一位皇子正妃，但你到底是我秦家血脉，秦家永远都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是你背后的支撑……”

凤舞嗤笑一声道：“秦大人，我现在姓颜。虽然在颜家，我只是一位父母双亡的远亲，但他们对我却比秦家这些有着血缘之亲的人好上千万倍！您放心，秦家这棵大树我靠不上，也不想靠。”

秦羿面色一沉，似乎有些生气凤舞这么说。但想起她在秦家的时候崔氏几次想要害她又觉得小舞这么说也不算错。随即，他又语重心长道：

“颜家对你好，是因为你受太子殿下和睿王殿下器重，他们也不过是等着你以后的回报罢了。爹知道以前崔氏对不起你，你祖父也有些固执，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再多的误会也能化解开……只要你肯回去，爹爹定能护你平安的！”

“原来杀母之仇也只是误会？”凤舞对着秦羿嘲讽一笑，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子怒气来。

不就是现在看九皇子得皇帝宠爱，而三皇子不得圣心么？不就是看九皇子和太子殿下都喜欢她么？不就是看出来皇帝已经默许她在九皇子身边了么？说到底不过是看她现在有用了，能为秦家谋福利罢了！扯那些骗人的鬼话做什么？

秦羿个子高，没有看到凤舞唇角那一丝嘲讽的笑，还在不懈地劝解道：“小羽，那到底是你嫡母，是你六哥的亲生母亲。逝者已逝，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她吧！”

凤舞忽然后退了两步，略抬起下巴，仰望着秦羿，依然是一脸笑意，甚至比之前淡漠的笑容更加灿烂，但她出口的话却好似一个大耳刮子打在秦羿脸上。

凤舞笑道：“怎么？难道是因为威远侯府败落，秦大人夫纲大振了？又或者，难道老太师天年将近？我好像记得老太师说过，他就是死了，都不让我这个野种姓秦的？难道秦大人要当不孝子了？”

秦羿涨红着脸，震惊而又恼怒地瞪着凤舞，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刚才那番话是从凤舞口子说出来的让他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他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羽，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如何，我总是你亲生父亲，那也是你亲祖父啊！”

凤舞念着当你秦羿救过她的情分，也收了面色那些嘲讽的笑。说到底秦羿不过是个软弱而没有担当的男人罢了，倒是不曾主动害过她。

想到这里，凤舞抬头看着秦羿，认真而淡然地说：“秦大人，念着你当你救过我的情分，到底还有几分父女之情，这些年我才敬重地称呼您一声秦大人。至于其他人，他们从未曾将我当亲人，我也绝不会如此下贱送上门去给人轻贱我的机会！秦家，太师府，以为我稀罕么？”

说完，凤舞转身就要走。话说，她是内急才出来的，真的憋得难受啊！

就在这时，久侯凤舞不归的杜嘉麟找了出来。

也不怪杜嘉麟担心，毕竟小舞被害好多次了，好似只要他一个不小心没把人看牢，说不准小舞就会被人给害了。

“小舞，小舞？”

“九殿下，我在这儿呢！”凤舞从背光的桂花树下走出来。

秦羿也走了出来，打了个招呼道：“睿王殿下！”

杜嘉麟看到凤舞和秦羿在一起，有些诧异，但他暂时没问，而是上前来一把拉住凤舞的手，自然地将她带到自己身后，这才对秦羿道：“秦大人可是有事找我家小舞？她人小不懂事呢，有什么事秦大人可以跟我说。”

秦羿看着睿王殿下对凤舞的维护，心里百味杂陈。若是从前，他何曾想过一个外室女，能入得了皇子殿下的眼？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只怕睿王殿下对小羽，甚至比寿王殿下对宝卿更好些。当初父亲一心为了秦家声誉着想，怎么都不肯认下这个孩子，可曾想过这个青楼歌姬生的外室女，也能有飞入皇家的一天？

“睿王殿下，我刚才和小羽说，她眼看就十岁了，再住在宫里也不太好，不如还回秦家去……”

杜嘉麟面色一冷，客气道：“多谢秦大人关心。不过，我家小舞的事情，就不劳大人操心了。我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她的！”哼，现在看他喜欢小舞，就想接回去了？做梦呢！

原本秦羿对此事还信心满满，自以为秦家能接纳小羽，她一定是感激涕零的，但现在面对睿王殿下冷漠疏离的神情和目光，他却如置冰窖。原来，小羽的底气都是睿王殿下给的么？也是，看睿王殿下对小羽这维护的样子，只怕早有安排了吧？

我家小舞？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她？这话不都说明了吗？睿王殿下竟然真的打算让小羽当正妃？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可能答应？睿王殿下到底年纪小，又深得皇上和皇后娘娘宠爱，有些想当然了啊！

秦羿还想再劝劝的，又想着现在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机会，便也只能作罢。唉，他只怕睿王殿下对小羽的一番心思反而会害了她。不行，他要找个机会跟太子殿下说说……

这边，杜嘉麟拉着凤舞就要回席上去。

凤舞摇摇他的手，轻声道：“我还没去呢！”

杜嘉麟失笑，又拉着她往偏殿跑。

“我陪你去！”

皇宫里的茅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皇子和大臣们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凤舞这个假小子上茅房本来就是件为难事，现在有杜嘉麟这位睿王殿下守门，她倒也放心了，只是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罢了。毕竟在腾龙神山的时候，她要梳洗，要解决个人问题，都是他守在附近的。

重新回到席上的时候，杜嘉麟小声问她：“你没答应他吧？”

凤舞笑道：“当然。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不是该由你想办法么？”

杜嘉麟听着凤舞这亲密的一点不见外的话，不由抿嘴一笑，只觉得心里熨帖得很。

“你放心就是，我自会安排好的。大不了咱们去林家好了！你不是林家的小五么？”

凤舞双眼一亮，欢喜道：“我喜欢林家！”但随即她又轻叹一声道，“只是觉得对不起颜大人，他们一家对我都挺好的……”

“这有什么？”杜嘉麟不以为意道，“以后当亲戚走动就是！他们不是七嫂的娘家么？论起来不也是姻亲？”

……

年后，很快又迎来皇帝的万寿节，随即又是元宵节凤舞生日。等凤舞生日一过，凤舞和杜嘉麟再次回到东宫居住，朝廷也开印了，十二位庶吉士又开始上工了。

或许是年假里休息得好，十二位庶吉士一个个都是一副工作热情空前高涨的样子，不过才三天，还真的给他们找到一点线索。

杜嘉麟看着那本几百年前的话本上那句话：“这位赵公子的叔父乃是颍州天机门弟子……”

颍州！

只要有了这个大地方，他们通过颍州地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具体的地址了！

天机门，无数的高级阵图，所向披靡的大夏军队……

杜嘉麟激动得都要跳起来，立即派人去工部，要借用一副详细而完整的颍州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