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话，虚弱中却仍然带了几分威严的意味在里头。

佟佳习梨听了以后自然心中不甘，抬起头便噘着嘴道：“臣女什么都知道，可臣女还是想要留在您身边。”

太皇太后病着，懒得耗费精神与佟佳习梨争辩，只管别过头就对苏麻喇嬷嬷说道：“待会儿，送佟佳氏回去吧。”

“臣女不回去，臣女要留下来。”

…

约莫在太皇太后的记忆里，这还是佟佳习梨头一次这么当面忤逆自己的意思。可忤逆的缘由，让她也生不起气来。

太皇太后仍是不说话，只看着苏麻喇嬷嬷。

她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她只需要看结果。苏麻喇嬷嬷要怎么样去达到这个结果，自然不是太皇太后需要去管的事情了。

“佟格格。”苏麻喇嬷嬷小声地提醒道：“这些事情，放在后头再说吧。”

留与不留，总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眼下，也实在是不好就这样和太皇太后杠上的。

“臣妾府中特意寻了长白山的老人参来，已经送到慈宁宫了。冬季快要到了，也是适合太皇太后您进补的。”

皇后开了口，估摸着岔开下话题也是好的。

“嗯。”太皇太后懒懒地应了，身子往后缩了缩，说道：“哀家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苏麻喇嬷嬷立时上前伺候着太皇太后盖被子，而后又再跟着皇后与佟佳习梨，一块儿退到了寝殿之外。

外头，嫔妃们一个个的正巴望着候着呢。

德妃、荣妃二人关心太皇太后病情，见皇后出来，不免问道：“太皇太后那儿如何了？听说是醒了，可好些了么？”

皇后道：“醒了，说了几句话，又再睡下了。你们也守了一夜了，还是都回去歇一歇吧。太皇太后睡着，也用不上咱们。”

嫔妃们纷纷点头，唯独平贵人却显得不是十分福气。

“太皇太后既是醒了，这请安的好处全落在了皇后一个人身上。咱们守了一夜这份心意，也都让皇后一个人占了呢。”

…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排揎？+”

荣妃一向是个好性子的主儿，如今听见平贵人这般说话，也忍不住开口驳斥了一句。

平贵人刚刚讪讪地闭了嘴，那一头苏麻喇嬷嬷与佟佳习梨也一道出来了。

“您留下与否，奴婢说了是不算的。”苏麻喇嬷嬷语重心长道：“您的心意，太皇太后那儿总归是知道的。”

这话说得小声，前头的妃嫔也没太过在意。

倒是平贵人紧接着眉头一挑，再次道：“哟，不是佟格格么？原是太皇太后给打发回府了，也巴巴地跟着过来了？”

在场之人，顿时鸦雀无声。

且不说皇后还在场呢。眼下皇后虽然稳重，可她早些年那些跋扈的事迹，德妃与荣妃几个可还是记在心里的。

加之佟佳习梨出身显贵，又得太皇太后器重。“给打发回府”这样的话，更加是无从说起了。

“冬云。”皇后冷冷地说道：“回去禀了皇上，说是平贵人肆意妄为挑衅滋事，回翊坤宫好生思过半年。”

“膝下公主挪去阿哥所照看，省得给教坏了。另外佟贵妃没能好好约束平贵人，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说罢，皇后对着苏麻喇嬷嬷使了个眼色。

苏麻喇嬷嬷心知皇后意思，当即就唤了大力嬷嬷过来将平贵人给带出去了。

平贵人听了皇后这么一连串吩咐，甚至都还来不及回过神，就已经被人给拖出去，消失在了视野里了。

头一回，皇后展露出了做事雷厉风行和滴水不漏的天赋。她连自个儿亲妹子都罚了，换了谁也不能在这件事上挑出错来。

康熙爷那儿也早厌弃了平贵人。若不是看着赫舍里氏的面子和孝诚皇后的面子，都想要将她给一直关起来了。

“疯狗肆意乱咬，姑姑切莫动怒。”佟佳习梨努力平复着心情，对皇后道：“辛苦一整晚，姑姑也早些回去吧。”

“嗯。”

皇后确实是身心俱疲了。给平贵人气了一阵更是烦闷，领着一群不相干的嫔妃们，也都各自回宫休息去了。

慈宁宫里，佟佳习梨却留了下来。

苏麻喇嬷嬷本是还要劝着，可瞧见佟佳习梨忙前忙后，不是去查看煎药就是去小厨房查看膳食。

一下子，也觉得这仿佛像是从前她还在时候的样子。心中一软，也就索性将之前太皇太后的吩咐给暂时搁置了。

小半个时辰以后，康熙爷刚下朝就听说了平贵人的事情，当即夸赞了一句皇后做得极好。一点儿也没打算打理平贵人，就紧接着来了慈宁宫这边。

嫔妃已经散去，慈宁宫里更是显得安静。

康熙爷自然没让人通传，安安静静地也就进来了。

“苏麻喇，皇祖母怎么样了？”康熙爷自然关心太皇太后病情，忙不迭地就追问着。

苏麻喇嬷嬷将一切都说了，又再亲自斟茶给康熙爷。

康熙爷无甚喝茶的心情，只细细叮嘱道：“皇祖母这儿，切记要好生留心着。该用什么，就全都用上。”

“每夜轮值的宫女们更需谨慎，一丝一毫的错漏都不可以出。”

…

吩咐完了一切，又唤了李德全过来道：“去将朕的奏折都拿过来，朕要在偏殿批阅奏折。皇祖母这儿有任何的消息，都立刻过来告诉朕。”

“奴才遵旨。”

李德全刚刚应了是退出去吩咐小太监做事情，佟佳习梨咬了咬牙，就到了康熙爷的面前跪着。

“臣女有一事求皇上。”

佟佳习梨磕了一个头，说道：“臣女曾经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也受了太皇太后许多照拂。”

“眼下慈宁宫中虽不缺臣女一个照顾的人，可臣女也愿意留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扫洒亦可，煮粥煎药亦可。”

此话触人情肠，纵使是康熙爷听了以后，也大为感动。

“扫洒这些事是不必了。你想留下…便暂时留下，等到皇祖母病好了再离宫吧。”

有了康熙爷这话，佟佳习梨的心中自然是多了主心骨。

而康熙爷那儿大抵也是觉得，此番太皇太后的病来势汹汹，若真到了弥留之际，佟佳习梨能够报一报恩情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