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天气也开始凉爽起来，阳光依然明亮，却没有那炙人的热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适。

门口传来轻轻的三下敲门声，燕七嗯了一下，门口的身影便退开。

看了看日头，天色的确不早了，今日的事情太多，也无法再赖在床上，可是撑着头看着她睡颜的燕七却还是有些不想动。

心口处有暖意在流动，手指轻轻抚摸着她脸上的轮廓，燕七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着，家人啊，其实她什么都知道，他们的心意爱意，她都知道，所以回报以家人二字，爱人还有可能随时分手转身就成了陌生人，唯独家人，就算吵架就算生气也是无法分割的，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如同夫妻一般。

虽然说那些小孩子未必知道这个里面的区别，但是他们三个，呃，还有那个死程嘉是知道的，心里幸福太过，就忘记了阻止凌清羽和那三个小的一起胡闹，结果就是她又醉了。

看到她醉后的姿态，程嘉第一个跑了，那三个小的也不好意思的避开，燕七是看多了已经有了免疫力，用牺牲我一个的大无畏姿态直接抱了她回房，陪着她折腾了半宿，如果不是怕她腰酸背疼今日起不来床，燕七是不介意再陪她多玩些花样的。

因为只有在醉后，这个人才会露出没有任何顾忌底线节操的模样，那种诱人的样子实在太过于动人，让他食髓知味般停不住。

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她那还带了些肿胀的嘴唇，掀开薄被，看了看自己身上满身的印记，燕七拿起衣架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今日那边来的人太多，但是也是探听秘密最好的时候，这么混乱的一个组合，有些人便会忍不住的找人商谈拉拢，燕七将最好的暗卫都安排了过去，在哪些有可能发生情况的地方全部安排了隐秘的位置，而且做了事前培训，比如不认得人没关系，一定要记清楚那人穿什么衣服，说话的时候什么表情如此等等，让一干红楼出来的精锐很是目瞪口呆，七爷，咱们暗卫做的事情不是只管去杀人和将来敌杀掉嘛？谁会去管他穿什么衣服什么表情啊！！！！！

只是这样一来，这边的防守必然会弱上许多，燕七便将剩下的十六夜全部安排在了院子旁边，让夜魄和影九影十三如影随形般的贴身守护。

只是，只要自己不在她身边，总归是不放心的，燕七忽然想起了燕三当初说的话，心里微微苦笑，是啊，就算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实力不济了，也还是不放心，

穿好衣服，燕七回身，靠在床上轻轻抱了一下凌清羽，然后在她脸上蹭蹭，蹭到她闭着眼睛不满的哼哼，方轻声道：“你再睡会。”

出了屋子，将房门在身后关上，燕七脸上便再无一丝调笑之色，从影十三端着托盘上拿了碗粥，一边喝一边问道：“人都安排好了？”

“嗯。”影十三点了点头。

文会是程嘉按照古法设计，用的曲水流觞的模式，从鼎湖那边沿着临湖的花园利用原来的小溪修筑了一条九曲八弯的清溪，两边用白玉石铺成台座，又有青竹花丛相伴，端是高雅****之处。

男客的这边全部用的是男仆，丫鬟和婆子都全部集中到了几个招待女客的院子，女客院子离曲水流觞的地方也不远，虽然中间有用纱幔隔挡，要过去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反正出了什么风流韵事也是程嘉和王煊之的事，通往定国公这边的所有门都关死，凌清羽根本不会出面，所以燕七和韩枔根本不去管那些男女大防，而程嘉本着越乱越好的心态也没有去管，所以，当王煊之来后一看，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次大多数帖子都是他家大哥和大姐打着他的名义发出去的，要真出个什么事，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法子去指责任何人，凌清羽连他面都不见了，焦急之下便破罐子破摔了，能出什么事？出什么事反正有个子更高的人顶着。

定国公府占地很广，临了两条街，马车没有停在正门那条街上，而是停靠在了边门的那条街。

看了眼马车外面车水马龙般的热闹场景，香薷撇了撇嘴，道：“小姐，这里这么多人，咱们怎么下去啊？”一般不是都应该将马车先引进内院，然后换乘婆子们抬的小轿嘛？

傅惜颜看了她一眼，从她手挑起的窗帘一角向外看去。当今两大才子程嘉和王煊之发帖子的文会，只要认得点字的人都想来看看，只是本来都是男人们的文会忽然也邀请了京中有名的才女，傅惜颜一边觉得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边也觉得很是惊疑。只是想看看程嘉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心态战胜了对这场莫名邀请的怀疑，让她今日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程嘉作为汴京第一才子已经多年，傅惜颜作为第一才女却是最近的事情，傅老太爷是太傅，熙文帝和程相都曾经是他的学生，虽然已经淡出朝堂但还是有着超然的地位，傅惜颜的父亲却在中了进士后没有留京而是外放，在去年方回京任了个五品的官。傅惜颜入了京城贵女圈后，没得一两个月就才名大盛，年后就得了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傅老太爷对这个曾孙女也很是宠爱，亲自过问起她的婚事，京城未婚的俊材一一的看了过去，看进眼里的也就那么几个，首推一指的便是年纪轻轻已经做到左谏议大夫，才华横溢，风姿俊秀，而且房里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有的程嘉，唯一有点瑕疵就是年纪已经二十二，比傅惜颜大了七岁，只是这点瑕疵在傅大人看到程嘉本人后立刻就变成了男人成熟对女人有好处，对程嘉那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于是傅太傅亲自跟程相提了两家结亲之事，程相当时表现的很是高兴，可没想到，过了几日后却满是歉意的前来回绝，只说自己儿子不好怕耽误了傅家小姐，没有结成这亲，傅太傅只是惋惜，也不会强求，但是傅惜颜母亲在最初知道老爷子看重的是程嘉后，就已经将这事说了出去，本来也是，傅太傅亲自开口，谁能想到居然会被拒了呢？当程嘉本人拒了亲事的事情传开后，傅惜颜在傅府里是被那些以往被踩在脚下的姐妹好生一番嘲讽。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居然连我都看不上！

傅惜颜暗自恨恨，眼珠一转，视线便如同胶着一般停在了门口，那两个迎客之人的身上。

两人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青衣，当真是风姿俊秀，芝兰玉树，萧萧如松下风。

傅惜颜的脸颊不觉飞起一片晕红，如此人物，才当得起她傅惜颜的爱慕啊！

马车又再动了起来，被从侧门引进了里面院子，然后有婆子迎了上来，引着傅惜颜下了马车上了轿子，抬往后面设宴的绿衣院。

虽然于理不合，傅惜颜还是拂起轿帘向外看去，路上并非只她一辆小轿，而是前后有好几辆，隔着高大的花丛，可以看见另外小径上一边交谈一边散步般走进去的年轻才俊们。

院子里已经到了好些大家闺秀，因为这次主要是才学为主，王蕙兰邀请的都是些薄有才名的小姐，并没有清贵勋贵之分，只是，有才学的多以清贵之家为多，自然来的清贵要比勋贵家的多，傅惜颜不多时就找了自己交好的那些才女们聚集到一起。

王蕙兰身为二皇子正妃，又是这次的发贴人，自然到的比较早，正坐在燕燕院里的正房里生闷气。

弟弟和程嘉共同发起的文会是汴京难得一见的盛事，二皇子一听就看到了里面的机会，于是便和大哥合计利用弟弟参了一脚，她看得眼红，便也用弟弟的帖子发起了女客们的文会，谁知道不光弟弟大怒，柴瑾仲也是大怒，她只好说，程嘉和王煊之这次用的定国公府的地方，定国公府邸只有一个****住着，人手定然不够，她可以派人前来相助，不就可以安排人手探听消息嘛？柴瑾仲当时便大喜，只夸她这个法子好，可是王煊之根本不跟她提人手不够之事，就算问他也说已经有人了，后来她干脆直接派人过来，却被程嘉退了回去，不光退了回去，那人回的话还让正好回来的柴瑾仲直接黑了脸，当场拂袖而去，到今日都没进她的门。

杨氏带着两个女儿跟着程语琴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范诤的两个庶妹，在谷风院子里碰到苏婉云和梅若雪等人以及跟着她们来的夫家妹妹们，杨氏出于责任去看看自家婆子丫鬟们出没出错，三人便让妹妹们自己去玩，坐在了厢房里一起说话。

程语琴带了不屑的道：“哼，还以为自己真是皇后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私下发帖不说，还直接派人过来，说是既然是她王蕙兰发的帖子，自然要由她派人。”

梅若雪问道：“那程大哥怎么办？这不是直接打脸嘛？”

程语琴哼了一声，道：“他们门都没进的来，哥哥派人给他们送回去，同时还带话说，二皇子妃如果想自己开文会，大可以在宫里自己召集人，程嘉当不起二皇子妃这样看待，也不愿意当，更不愿意和你这样的人沾上关系，最后还带了一句，你是狗拿耗子闲的慌是吧？”

梅若雪直接笑喷出声，苏婉云也不觉莞尔，想起程嘉本人说这话的样子就更是忍不住。

笑过两声后，又忽然明白，这是程嘉挑明不会支持二皇子了，除非他换老婆，程嘉毕竟是程相的儿子，他的态度多少也代表程相和清流的态度，以前程嘉从来不会参与到皇子之间的争斗，现在王蕙兰逼得程嘉发出这样的声音，只怕二皇子现在是被气得吐血。

“大哥做事向来稳重，不会做没有缘故的事情，王家这次的事情做的太不地道，不光大哥生气，我看王公子也气得不轻。”程语琴轻抿了口茶，笑道。

“这茶真不错，不是说今年福建路那边的顶级好茶因为遭了虫灾产量剧减，这个好像便是那只有宫里才得了些的……”梅若雪话还未说完就捂住了嘴，看着摇头的程语琴低声道：“真的是？”

“嘘，这也就咱们这里有，大哥说是当家的意思，给咱们尝尝。”程语琴笑道。这个院子这几个房间等于是专门安排给她们的，自然不是说自家大哥顾念她给安排的，而是凌清羽专门交代的，不光上的茶水，点心，那些用具，都是一等一的精致，连服侍的都是穿着绿衣的凌家丫鬟。茶叶，别家可能没有，凌家却不会没有。

说起来，这次文会弄得这么精致，绝对是靠凌家的财力人力才能做到，别人不知道，只道这是程府之力，可程语琴知道其实程嘉到这里来，就带了四个案和一屋子藏书，其余的一概没带，真真是两袖清风。

想起父亲的叹息，大哥和凌当家的关系，只怕真不简单，大哥的为人她最清楚，程嘉既然说了要娶她，就不会像父亲想的那样只是风流韵事做个外室，或者是日后迎来做妾。程语琴心里暗叹一声，父亲也是年纪大了啊，政事堂和熙文帝再怎么看不上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也不能忘记她那个一品国公夫人可是他们给封的。

“他们开始斗诗了！”外面传来姑娘们的惊叹声，范家二小姐也走进了屋子，怯怯的望向了程语琴，程语琴便笑着起身，道：“咱们也去看看。”

酒杯是上好羊脂白玉所做，放置在碧绿的荷叶上，顺着水流婉转而下，有着绿衣的美女芊芊玉手敲着小鼓，鼓声一停，酒杯停在谁面前，便要吟诗做赋一首，方得饮酒。

清溪边上已经坐了许多人，按照各自熟悉的人席地而坐，哄笑声声中，已经有好些人做了诗赋出来，引发一阵阵的喝彩和嘲笑之声。

傅惜颜和几个好友躲在花丛后面观看，见程嘉文采斐然，所做诗赋无一不是绝品，端着酒杯，广袖飘然之姿更是无双****，连对面的王煊之都比了下去，心里除了冒出一阵阵粉红色的泡泡外，更是有不甘。

“程公子若是知道惜颜姐姐的文采，定也会倾慕于你。”旁边文家小姐捂着嘴笑道。

这话说的其实是有些意味的，傅惜颜的文采再好，也不过闺阁女人的伤春悲秋而已，程嘉只看他的诗赋文章就可知其心胸是如何宽广，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女人的玩意？

傅惜颜却没听出来，反倒被激起了雄心，是啊，他定是不知道我的才华，如若他见过我，定然会爱慕于我。

这个念头一出，便如同荒草一样茁壮成长最后在心里蔓延成了一片，让她心里痒得只想马上跳出去跑到程嘉面前吟上一首最得意的诗，好在她还有一些理智，紧抓着自己手心给忍了下来。

“咱们这次收到的帖子不是文会的帖子嘛？怎么不见有让我们斗文？”吴家小姐低声嘀咕道。她们只所以这么雀跃的跑过来参加这不伦不类的文会，不还是冲着能在这些汴京最优秀的才俊面前露上一脸，可是男客那边现在这样热闹，女客却根本没有任何相关活动，只是能看到男客的风采而已。

吴家小姐这么一说，众小姐都反应过来，议论纷纷中，有些胆子大的便去找长辈问情况，这一问，便问到了王蕙兰这里。

王蕙兰巴不得有由头能让自己出面，听得小姐们的抱怨，立时叫了旁边丫头去找管事的过来。丫鬟找了一圈，最后找了白薇和一个范府的管事婆子进来。

王蕙兰见了两人，不等两人行礼，就将手中的茶碗给砸了，怒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文会文会，要你们准备的东西呢？”

白薇和管事婆子跪在了地上，先磕了头，管事婆子看了白薇一眼，她可不知道什么文会的事情，不是说只管接待女眷嘛？那接待女眷的事她们也没做错啊？

白薇低着头柔声回道：“奴婢不知夫人所讲要准备的是何物？奴婢只是听从程公子和王公子吩咐，伺候好夫人小姐们。”

“好伶俐的嘴，居然敢跟我顶嘴，掌嘴。”王蕙兰往后靠了一靠，冷冷的道。

旁边有宫女立刻上前拉了白薇起来抬手就抽，几个巴掌下去白薇白嫩的脸上就红肿起来。

白薇咬了牙没出声，等宫女打完了，又重新跪下，道：“夫人要准备何事，还是请跟程公子商议，奴婢们才知道怎么做。”

啪的一声，王蕙兰将新拿在手上的茶碗砸在了白薇的额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主子是谁，一个奴仆居然敢这样猖狂，信不信我现在就是打死你，你那下贱主子也不敢说一个字！”

“哟，这是在干嘛？”随着爽朗的声音，高夫人走了进来，见了屋子里的情景，对王蕙兰笑道：“二皇子妃，这是在干嘛？”

“教训教训这些没规矩的奴仆。”王蕙兰顿了一下，低垂了眼，道。

“这些难道是二皇子府里的奴仆？”高夫人捂着嘴笑道。

王蕙兰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了笑得很有礼的高夫人，这自然不是她的奴仆，在别人家里，不通过主家管教别人家里的奴仆，这种事情……

“算了，今儿就不计较了，”王蕙兰站了起来，对着屋子里都低着头的小姐们笑道：“既然她们没有做准备，咱们便去外面看看，也在下面设个坐，也叫那些才子们看看咱们这些闺阁女子也有不输于他们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