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发发？你怎么还在这儿？”

刚进胡同，还没到家呢，被他大姐喊住了。

“我、我路上出了点事，没赶上火车……”

“啥？没赶上火车？”

他大姐急了，嗓门飙高了八度：“徐文发！你是不是故意的？不想去所以才磨磨唧唧的没赶上火车是不是？”

“不、不是，我没有……”

他大姐认定他是故意的，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家。

到家后，又轮番被其他兄弟姐妹炮轰了一通，觉得他不懂事，不会为家里考虑。大哥轰完二姐轰，二姐轰完四妹轰……一直到晌午时分，有个腋下夹着公文包、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找上了门：“请问是徐文发同志家吗？”

徐文发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就来批评他了吗？

硬着头皮上前：“我、我就是徐文发，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因为……”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尤其是北关，在锈迹斑斑的二手解放牌帐篷大卡车上，冻得脸色都发紫了。

步行前往借宿村落——“河窝子屯”的路上，彼此交头接耳：

“都三月底了，这里还冰天雪地的，这么会儿工夫，我感觉手要生冻疮了，想想咱们马上要面临的工作，怎么办啊！”

领导安慰他们。

“那倒不是。”付队长连忙安抚众人，“当地人热情得很，何况咱们是响应国家号召，来这里垦荒的，都乐意借咱们住。只是吧，离垦荒点近的村落都条件比较差，需要大家克服。总之，做好心理准备吧，一会儿到了地头，别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给老乡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咱们少说也要在这儿奋斗三年，都打起精神、拿出战无不胜的勇气来！”

这一说，大伙儿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她摸了一把自己的冷白皮俏脸蛋说：“冷的，可能是皮肤关系，看不出来吧，不信你摸摸我脸。”

下火车时，也曾想过要不要把调温仪收起来，免得露出破绽。

“队长，您该不会是想说，找不到可以借宿的人家吧？”

和她俩同一辆牛车的黄晓红说：“我都不用看脸，看我手就知道了，都冻紫了，呜呜呜……太冷了……”

是以，这一路都没人怀疑她。

种田她可以，但为此生病就犯不着了，身体健康可是苟活下去的一个重要因素！于是就没撤下调温仪。

慢悠悠地走了半天，终于，听到赶车的大爷用方言说了句“到咯”，大伙儿激动得热泪盈眶：终于到了啊！

别说女同志，好些个男同志都忍不住哀嚎了：“还没到啊？究竟有多远啊？”

“我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可这苦……嘶，刚来就有点吃不消了。”

队长转折的语气，让大家不由提起了心。

“不会吧？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咱们安排啊？”

付队长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一眼，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是卡车上才知道，住的地方需要咱们自己盖，目前暂时只能借住当地的老乡家。但是……”

徐茵当然不冷，她有自动调温仪。

“哈哈！小徐同志真幽默！早上真的太感谢你了！我父亲说，要不是有你搭把手，他不仅没法把谷子推回家，还可能被板车压伤。特意叮嘱我来谢谢你！”

“他有初中文凭。”徐文发的兄弟姐妹一拥而上，替他争取这个意外飞来的好机会。

“……”原来是来感谢的，不是来批评的。

一来联系困难，基层不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动用电话、电报等珍贵的国家资源去查证究竟为啥没来？

“快了快了！”

感觉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冻麻了，也颠麻了。

牛车继续在寒冰尚未完全融化的土地上咔咔唧唧地走着。

火车上坐徐茵隔壁的高个子女青年肖静，冷得牙齿都打颤了，哆哆嗦嗦地问她：“徐茵，你不冷吗？看你脸色依旧白白嫩嫩的。”

“就是说啊，咱们究竟来了啥地方？怎么连个住处都没有……”

其次，名册、表单都是手抄的，有错误很正常，像父母亲替子女报名、报名时留了他们自己名字这种情形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更正就是了。

男同胞们虽然不像女同志冻得原地直跺脚，但也都在搓手哈气，问领队：“队长，啥时候到咱们住的地方？”

徐文发深深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得知他大早上的出门，是报名了国家垦荒队，但因为帮他父亲推板车，从而错过了出发的火车，稍一沉吟说：“这事说起来是我们连累了你，这样，我们单位正要招个踏实肯干的仓库保管员，我推荐你去，不过这个工作需要记账，要求有初中文凭……”

肖静倒没真的伸手去触碰徐茵的脸，她手指都冻麻了，搓着手哈着热气一脸羡慕地说：“真好啊！我的脸一冻就高原红。”

“这也太惨了！”

好不容易挨到垦荒点所在的北隆乡，还得换乘牛车。

就这样，他阴差阳错地进了人人向往的钢厂，成了钢厂一名光荣的正式工。

夜深人静时，他双手枕在脑后忍不住想：这莫非真的是好人有好报？

同样，徐茵也在庆幸那个叫“徐文发”的同志没来，免去了她挖空心思找借口的尴尬。

三天后，时速不超过三十公里的蒸汽火车终于抵达了北部边陲伏龙县，但这里还不是真正的目的地，他们要去的垦荒点距县城还有一两百公里。

她是为了避开剧情、远离炮灰命运，才加入垦荒队的。

五十年代中期，像这种阴差阳错的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

大家拖着行李物品下车，买来得及活动一下，又上了来接他们的敞篷大卡。

可北方的天气实在太冷了，担心冻出病。

“……”

肖静对徐茵说：“咱这么多人，借宿屯民家的话，肯定得分开。一会儿如果可以自己选，咱俩一起住？”

“我也和你们一起。”黄晓红紧跟着道。

徐茵：“……”

要她选，她更想选单间。

条件差点没关系，主要是一个人住，偶尔能给自己开个小灶、补补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