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田之春，化作了永世的寒冬。

特异点的降临，又将这寒冬点燃了地狱的烈焰。

于是在一片魑魅魍魉中，幸存者聚集在一起，用尸骸和冤魂堆成火炬，狂笑着点燃自己，让最后的光明绽放。

穆拉克不是什么幕后的大魔王，相反，他的出现代表着这里亿万冤魂的执念。

人都是盲目的，绝大多数冤魂死于特异点降临后的末日。

这个末日和黑手没有关系。

但正如那些黑手不会关注自己绿油油的美刀上沾染着多少无辜者的血液，这些惨死的冤魂也不会关注魔界入侵的真相。

它们只知道，从自己的国家被那些幕后黑手毁灭后，自己就进入了地狱。

因此，它们要复仇，要审判。

这些意念组成了穆拉克的核心，这也是穆拉克存在的意义和使命。

…………………………

在穆拉克诞生前，这里是人吃人的人间地狱。

讽刺的是，在穆拉克诞生后，这里反而出现了诡异的秩序。

阴鬼被穆拉克吞噬一空，无法肆无忌惮地猎杀人类。

幸存者如果出现罪大恶极之人，反而会被穆拉克提前杀死。

穆拉克从不要求信徒们牺牲自我。

但信徒们还是这么做了。

他们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已经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有的人从黑暗里幡然悔悟，有的人在绝望中闭上双眼，但他们都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奉献自己。

和穆拉克合为一体。

此生的夙愿，唯有复仇与审判。

………………………………

陆璃听了陆宇的简单解释，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里的人们固然可怜，可是将毁灭和痛苦无差别地带给世界，不也是一种错误？

但怎么阻止？拿什么去阻止？

陆璃放弃了思考，将选择交给老哥。

她喜欢直来直去的战斗，不喜欢分辨这种悲惨的复仇是否正义。

陆宇感受到妹妹的复杂心绪，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要多想，更不要给自己加上什么可笑的责任。没人要求你必须是正义的，至少我不会这么要求你，其余人就更不配了。”

陆宇不是大公无私之人，前世的经历让他很难为别人付出。

他从不相信“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这种屁话。

他只相信“力量越大，选择权就越大”。

“也许有一天，你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被人用道德和大义来要挟。到那时，小璃，记住我说的话，你从来不欠任何人，因为你的差额，早就被我补清了。”

陆宇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让陆璃心中没来由一阵紧张。

她紧握住陆宇的手，这手一如平时，温暖，有力。

她摇摇头，将刚才的感觉和哥哥的话，一起埋在心底。

并祈祷，永远没有用上它们的一天。

………………………………

下方广场上，聚会的人们已经死伤殆尽。

他们的灵魂被天上的人脸一口吞掉，人脸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它化作一团黑雾，向西飞去，只留下一地表情各异的尸体。

陆宇连忙拉着妹妹，紧跟着飞了过去。

“这里只是它的分身。这个创意倒是不错，分出一丝念头，然后让分身从各地为自己收集力量。难怪前世会变成移动的天灾，穆拉克确实有些本事。”

作为新生的神明，穆拉克可不会什么超凡技术。

这都是它自己琢磨出来的。

前世，直到魔界全面入侵，穆拉克还没有被消灭。

足以证明它的强大难缠。

当然，这还不是穆拉克最强大之处。

只要大地上绝望仍在蔓延，穆拉克就不会消失。

只有亲眼见识到穆拉克的“丰功伟绩”，才能体会到它的恐怖。

………………………………

陆宇跟着这一团黑雾，向西方急速前进。

在路上，不时可以看到一团团黑雾聚集过来。

刚才那种邪教徒般的献祭仪式，各处都在上演着。

吸收了其它黑雾，陆宇跟着的这一团，变得越来越大，宛若一片移动的雨云。

黑雾飞行的速度略有放缓，终于，到了亚欧大陆的交界处，彻底停止。

陆宇也紧跟着停下，四处打量了一下。

突然，眼神在下方的一处平原停下。

这里周围的地形是丘陵地貌，但在起伏的丘陵间，有一处平原，平原上镶着一个湖泊。

此时，在湖泊旁边，有一大队半透明的虚影，似乎正在驻扎休息。

陆宇仔细看了下，露出笑容：“原来是它们，穆拉克倒是有耐心。”

陆璃顺着陆宇的目光，看了过去。

发现这队人影十分奇怪。

穿着五花八门，有身穿锁子甲，骑着战马的骑士，有身着黑色的长袍，面容坚毅的苦修士，有拄着木杖的牧师，但最多的，还是那排成长龙，衣衫褴褛的民众。

陆璃皱了皱眉，她在这些民众里，看到了正在奔跑的小孩子。

可是和大人们一样，这些小孩子都是半透明的模样。

“他们是……那支英灵部队？！”

上次巴国行动的时候，陆璃也听过这个情报。

在亚欧大陆的边缘，有人看到一支宛若来自中世纪的英灵部队。

可是，陆璃没想到，这支传说中的英灵部队，居然大部分以民众组成，甚至还有小孩子存在。

“没错。一支可笑的部队，也是穆拉克看上许久的点心。”

陆宇缓缓解释着，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子孙的债，祖先来偿还，倒也死得其所。”

……………………………………

下方，营地中。

面带菜色的女人，看向门口的骑士：“大人，我们的孩子快饿坏了。圣地还没到吗？”

那骑士面露不耐烦：“这是主对你虔诚的考验！只有足够虔诚的人，才能到达圣地！”

一个半透明的营帐里。

骑士们聚集在一起，商讨着这次能够建立多大的功业，又能换取多少封地。

阴暗的角落里。

一大群衣衫褴褛的民众聚集在一起，缓缓商议着。

“前方有一座城市，那里有吃的。”

“可是我们不是要寻找圣地吗？”

“只有活人才能看到圣地，再不吃东西，我们都会饿死。”

“想办法骗开城门，抢走他们的食物！”

……

昔日的景象，在这个营地里重现。

他们死得太久，久到无法诞生新的灵智，只会重复历史中发生过的事情。

在千百年后的今天，这个封闭的营地，迎来了一位造访者。

他穿着一身对于这些英灵来说，完全属于异教徒的服装，留着大胡子，脸上带着笑容，从营地门口走入。

他走的速度不快，不时会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驻足倾听，看看这些历史的回响在诉说什么。

越听，那张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

一直到一个破烂的大车边，他看到了一个呆愣楞坐在那里的小孩子。

小孩子似乎看到了他的到来，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圣地到了吗？”

男人终于开口，以一种欣喜欢迎的腔调：“是的，圣地到了。”

他张开大嘴，一口将孩子吞下。

营地变得黑暗，黑色的云朵覆盖了天空。

黑云一拥而下，给驻足的灵魂们带来永恒的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