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夏侯昱就看着这蠢女人舞剑，然后因裙子太长被绊倒，午间用膳因生气而噎到，晚上便照着镜子不停的看自己的脸。

“娘娘极美。”夏侯昱说得已经有些敷衍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十三次回答她那愚蠢的问题了。

他陪着这蠢女人站了七个多时辰，就算是自小练武，也有些乏力。

“那皇上，为何不喜欢本宫了呢？”女人坐在床边，咬着牙，满脸愤恨。

请让他找出皇上该喜欢她的理由。

青梅竹马。

家世好。

长相好。

再让他找出皇上不该喜欢她的理由。

因为是青梅竹马，所以早看腻了。

家世好，掌管军队，随时可能叛变，危险。

长相好可不会打扮成天扮丑，脾气还差，娇气黏人。

你说皇上该不该喜欢你。

“奴婢觉得，皇上是喜爱诗书之人，娘娘可从这方面入手。”夏侯昱道。

如今近身伺候的就只有夏侯昱和达理二人，达理是个没主见的，整场对话下来，夏侯昱只好不停的接话。

他昨日一晚没睡，今日又如此辛劳，还是长身体的年纪，早就有些困倦了。

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夏侯昱死死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别站着睡着了。

这场深刻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将近子时。

夏侯昱回到房间的时候，人已经机械性的嘟囔着——

娘娘极美。

是，娘娘说的是。

嗯，奴婢也这么认为。

暖玉宫的浴池，除了朱思楠有个单独的隔间，其余的丫鬟太监们，都是共浴的。这会时间已经不早，整个宫里的人都睡下，夏侯昱才敢撑着眼皮，去泡个澡。

身为皇子的他，以前从未想过，原来好好洗个澡，都会如此困难。

当秀女的时候，要防着身份被戳穿不敢让人服侍，当宫女的时候更是怕被戳穿。

褪去身上那被他嫌弃了千万遍的女子衣裳，他将身子沉入水中。

昏暗的灯光下，那池子里的水，还冒着微微热气，很快，池子里似乎产生什么变化一样，待到夏侯昱再次从水里起身时，他的肩膀那边的骨架，就大了不少，眉头那边，看起来也是凌厉了不少，缩骨丹的确管用，但若是长时间维持那种状态，会对身体产生影响，所以乘着无人，夏侯昱选择暂时恢复原样。

现在，他这张脸看起来虽然精致，却是绝对不女气，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眉眼间虽还有些稚气，但已可以看出，三年后，他该如何绝代风华。

适宜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个时候，定然是不会有人来的，更别提，他在门外，放了一只血鸽，血鸽乃是用他的血喂养长大，与他心灵相通，一旦有人，它不仅会提醒，更会为他争取时间。

闭上眼睛，他默默的思考。

从皇宫地形到宫中人心叵测，最后，便想起了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他已经没多少印象了，只依稀记得，她极美，据说他的长相，便是随了他母亲。

他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养在皇后身边，皇后虽待他极好，他却是知晓的，下人们常常谈论的话语，他也都记得，再后来，他便一心跟着退休的大学士学习，武术也未曾落下，十二岁便去军营，十四岁，便有了人生中第一场战役，并且大获全胜。

他并没有什么大志向，无非，只是想替自己二哥巩固势力，再统一大陆，为百姓谋福利。二哥是嫡子，又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还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份情谊，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我不美吗？

他突然想起这句话。

也许这句话，他母亲也是说过的吧，总觉得美似乎该有什么特权一样，这种无聊可笑的想法。

他并不那么喜欢想起母亲。他知道母妃和父皇一起的时候，便是恃宠而骄，可她，却从未害过人，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父皇。那份浓烈的爱情，父皇自然是看得到的，他纵着她，看着她屡次被陷害，甚至入了别人的局。他喜欢她，但他也利用她，去设计其余家中权势过重的妃嫔，母妃终究是被打入冷宫，看在她生了孩子的份上，她后来，被送到了庙中，削发为尼。

这么多年来，他甚至不能去看看她，只能偶尔偷偷的，潜到寺庙里，看着那女人默默念经的场面。

很安详。

他想，要是母妃一直安安分分的，不那么在乎所谓的父皇的爱情，大概，他也能和其他皇子一样吧。

摇了摇头，他打散自己这虚无的想法，宫里的人，安分的只有死的份，那些看起来最安分的，往往才是最不安分的。

正如现在的贵妃，看起来那么嚣张跋扈，可实际上，她才是最好对付的那个。

蠢女人。

撇了撇嘴角，夏侯昱轻哼一声。

水渐渐冷却，夏侯昱从边上摆着的衣服里，拿出一粒药丸，吃了进去，等到他回房间的时候，他又是那个新来的宫女模样。

那只替他看守的血鸽，也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

夜空中，只余下几声叫声。

接下来的几天，夏侯昱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女人的可怕。

贵妃娘娘天天一大早就起来练剑，然后便去小厨房里指挥御厨做些小点心，端给皇上，虽然那些吃食，每次都被原封不动的端回来，起初，是倒掉，后来，她便自己吃，再后来，便是宫女们也一起吃。

她的坚持简直让人觉得可怕，等到闲下来，她就开始和他聊人生，偏偏每次都是那几句话，简直让人不胜其烦。

“他不爱我！”

“我这么好看！”

“我这么贤惠！”

“本宫要出去，本宫要弄死那群小贱人！”

这时候的知书，似乎也能说上话了。

“娘娘，的确，那些小蹄子们，是该好好治治了，仗着娘娘失势，就连每日的请安都给省了！”

“娘娘，依奴婢看，最近那安美人最为嚣张，奴婢在宫中有些人脉，不如……”

这丫鬟说话也完全不忌口，就那么明晃晃的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夏侯昱觉得，这就是一副主仆狼狈为奸谋财害命图。

然——

“本宫最近不和丑丫鬟说话，来来，漂亮丫鬟小玉，本宫心里委屈啊，本宫要去弄死那些小蹄子。”

夏侯昱：……本殿下已经出离愤怒了。

漂亮漂亮，好好，他漂亮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