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踪

方莹走进丁庄小区，迎面就碰到了张奶奶。

“方莹，你又来了？还是为刘彩霞的事来的。”

“是啊张奶奶，您去买菜呀？”

“丁义仓也真是的，他媳妇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哪次不走上半个月才回来。要我说，等她手里的钱花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你呀，也不用太费心。不跟你说了，超市鸡蛋限时打折，去晚了就没了。”

方莹来到丁义仓家楼下。丁庄小区是个拆迁安置小区，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原来丁庄的村民，所以大家都认识。方莹以前也来丁庄小区问过刘彩霞的事，刘彩霞今岁45年，打扮时髦，平时十分注重美容养生，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小区里的人对她评价不高，觉得她生活作风有问题，离家出走找不到人对她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她的丈夫丁义仓很喜欢她，对她可以说是痴心一片，但是看不住她。也有人说，丁义仓平时喜欢喝酒打牌，玩起来也是不分昼夜，他们俩是各玩各的，谁也不管谁。

丁义仓家在11号楼，在小区正中间，位置比较好。敲开门之后，丁义仓把方莹让了进去，随手将沙发上的衣服抱起来丢进洗衣机里。“方警官，你坐。”方莹坐下之后，丁义仓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茶几上的报纸、烟头、外卖餐盒等垃圾，他把这些一团塞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那垃圾桶原本就是满满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又塞了那么多垃圾进去。方莹环顾四周，家里比她上次来的时候又乱了一些，地上也散落着一些细小的垃圾。“丁大叔，我听邻居们，刘彩霞以前也经常离家不归，为啥这次你认定她是失踪了。”

丁义仓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完了，坐到方莹旁边说：“她以前走之前会给儿子打个电话，再给他一些钱，这次没有。而且，我刚刚发现，她走之前取了20万的现金。你说，现在到哪儿都能刷卡，她带这么多现金出去干什么？”

方莹摊开笔记本，将这一条消息记了下来，之前丁义仓没有提到过20万现金的事。“她取了这么多钱，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家里的钱都是她管的，我很少过问。她给儿子办了张卡里面存的有钱，她是从孩子的卡里取的钱，昨天要不是孩子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

原来是丁天保卡上的钱，怪不得他们没有查到。“她以前出走是不是也会带很多钱？”在外面住上十天半个月，开销一定不少。

“以前都是带一些现金，大的消费基本上都是刷卡，她自己有一张信用卡。”

丁义仓提供过这张卡的信息，这一个月来，那张卡上没有任何消费，刘彩霞的手机自她离家之后就关机了，没有半点儿消息。方莹觉得奇怪，一个人就算离家出走，也不可能一点信息都没有。可是同事张姐说她是少见多怪，刘彩霞失踪了快十次了，哪次不是最后自己回来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要不是丁义仓一直去派出所追问，他们真不想管他们夫妻的事，浪费警力。

“我觉得，彩霞失踪的事一定和赵友善有关，不然为啥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彩霞啥事都不瞒着赵友善，一定是在电话里说了钱的事，赵友善就见财起意。”

“刘彩霞失踪之前，你们发生过口角，或是有什么矛盾？”

“这你们都问过了，就吵了几句嘴。那天早上我打牌回来晚了，她嫌我走路脚步声重，把她吵醒了，我们俩就吵了几句。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呢，她至于为这事儿离家出走吗？”

方莹看看丁义仓的体型，典型的中年发福，将军肚看起来有五六个月了，头顶略有些秃了。“确实有点儿奇怪。您放心，她的手机信号和银行卡我们都盯着呢，一但使用，我们立刻就会知道。”

丁义仓看了方莹一眼，“我知道，彩霞以前经常不高兴就走，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所以啊，你们都不上心。这次，我真的有很不好的预感，如果你们不好好查，我就天天去你们所里闹去。”

方莹表情严肃了：“我们这不正在查吗，你去所里闹的话，只会影响我们的进度。”

说话间开门声响起，丁义仓的儿子丁天保走了进来。丁天保和他妈妈一样，属于小区里的时尚人物，精神的板寸，白框眼镜，白色的T恤，灰色休闲西服，黑色的修身长裤，干净利落。丁天保看到方莹，撇了撇嘴，就准备进卧室。

“天保，快过来，你也想想，你妈离家之前有没有啥异常。”

丁天保停了一下，转过身来走到丁义仓身旁，“爸，你怎么还不死心呢。妈过几天肯定就回来了，她要是知道你又报警了，肯定得跟你生气。你们俩一吵架，她又走了，到时候咱爷俩又没人管了。要我看，她手机不开机，就是防着你报警呢。”

“可你妈这次出去的时间也太长了。”

“那还用说，肯定是找到新欢了呗。我说爸，我妈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你还没想明白吗？您儿子我都已经接受自己有一个花心老妈的事实了，您也想开点，接受现实吧。也别去找赵友善的麻烦了，你看他现在的样儿，头发比您的还少呢，我妈肯定看不上他。”

“闭嘴，滚回你屋里去。”

方莹低头整理自己的笔录，假装没有看到丁义仓越来越红的脸和越来越尴尬的神情。她以前接触过丁天保几次，只觉得对方是个纨绔子弟，家里有钱，工作上混得过去就行，最在意的就是活的自在。刘彩霞那么长时间不回家，他一点儿都不担心着急，日子照样过得挺潇洒滋润的。没想到，还是个这么想得开的人。不过，细细想来，这份通透也带着几分无奈。

“方警官，你别听他瞎说。”丁义仓把儿子赶回卧室，自己又回到方莹面前。“彩霞的事，你还得多上心啊。”

从丁义仓家出来，方莹看了看表，快中午了，她决定吃了午饭再去找赵友善。赵友善一般午饭后会在家休息两个小时。

“方警官，吃饭了没？到我家吃点吧。”

方莹回头，是丁满意，他手里提着蔬菜，看来刚买菜回来，准备回家做饭。“不了，还有点儿事。看你今天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呀？”

丁满意呵呵笑了，“丁平找到新工作了，快递员，已经干了一星期了。”

“是吗，那挺好，他还适应吧？”

丁满意点点头，“适应，他干得挺好。就是啊，每天早出晚归的，我怕他太辛苦。”丁满意脸上露出心疼来，“唉，丁平学历不高，要不然……”

方莹拍拍丁满意：“丁大叔，你的好日子来了。你以后什么都得往好了想，好日子才会越来越多。”

丁满意笑了：“你这孩子真好，跟你聊天心情都能变好。”

丁满意的一生也比较坎坷，年轻时做生意赚了钱，脾气也跟着长了不少，经常跟妻子周秀娥吵架，一次喝了酒竟动上了手。周秀娥受了气，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走了。丁满意以为妻子回了娘家，几天之后岳父打来电话才发现妻子和儿子都失踪了，他急忙报警，和全家人一起寻找，可周秀娥从那时起音讯全无。为了找妻儿，丁满意生意也无心做了，最后转让了出去。后来，家里的积蓄用完了，他只得四处打零工，攒下点钱就又上路了，原本火爆的脾气在失望中一点一点磨没了。幸好他担心妻儿回来找不到原来的住处，家里的房子一直没有卖，几年前拆迁，他分了套房子，要不然，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去年6月份，派出所和他联系，说有个青年的DNA与他的比对上了，丁满意这才与儿子丁平团聚了。据丁平说，他小的时候，养父母经常打他，一次打伤了头，养母只用毛巾给他包了一下，他高烧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醒来之后以前的事就都不记得了。不过，他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中知道自己是被亲妈卖到养父母家的。后来养父母都去世了，丁平才回来找自己的亲身父母。

丁满意和公安干警在丁平的带领下去了养父母的村子，一番查询之后，得知丁平当时确实是被一个中年妇女卖过去的，可没有人知道她后来的去向，丁满意想要找回妻子和女儿的希望落空了。

感叹间，方莹走到小区门口，手机响了，是未知号码。

“喂，是方莹吗？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

方莹皱眉，“麻烦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那我再说一遍，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我叫方振。”

方莹气笑了，“未来的，那你是穿越过来的？你说说，未来的你有没有被我打残？”

电话那头的人也笑了，“你还挺有意思的。”

“我看啊，你也别找女朋友了，你还是找自己的主治大夫比较要紧。”说完，方莹挂掉了电话。看着手机，方莹想，这人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呢？难不成，又是热心的张姐。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短信。

“方莹警官，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已经跟你联系过了，万分感谢。方振。”

看来真是热心的张姐，张姐现在越来越不靠谱了，什么人都给自己介绍。方莹正埋怨张姐，手机又响了。

“方警官，还记得我吗，我是李阿姨，上周六你救过我。”

“哦，李阿姨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我去你们单位了，你同事告诉我的。我儿子给你打电话了吗，他叫方振？”电话那边的方阿姨说完，又将自己儿子使劲夸了一通，人品好、相貌端正、事业有成、孝顺有礼貌……最后，李阿姨笑着说：“方警官，我觉得你们俩很合适，你们认识认识，了解了解。”

终于轮到方莹说话了，“阿姨，我现在还不打算谈男朋友。”

“那没事，让他等着你。等你想找男朋友的时候，优先考虑方振。”

居然还可以这样。挂了电话，方莹想起了自己和李阿姨的第一次相遇。

上个周末方莹休息，逛街时遇到李阿姨被假装问路实则骗钱的三个人纠缠，方莹上前帮李阿姨解围，那三个人仗着自己身强体壮竟想动手，被方莹一脚踹翻了一个，她亮明自己的警察身份本想震慑对方一下，却忽略了对方的无耻程度。原本已经爬起来的人两眼一翻“昏”倒在低，他的同伙立刻开始喊“警察打人了”。瞬间，旁边围了十来个热心观众，还有人要举起手机拍照。方莹还想跟那些人理论一番，李阿姨却眼明手快地帮她挡住镜头，拉着她离开了。

“你是警察，视频传到网上，不管你占不占理都没好处。”离开是非之地后，李阿姨拉着方莹非要留联系方式，方莹只说了自己是幸福路派出所的就离开了。

想不到，那时候李阿姨就看上了自己。唉，长这么大，第一个看上自己的人居然是位中年阿姨的。方莹惆怅了一下，骑车往赵友善的小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