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约摸半分钟的沉寂，回荡在这间逼仄的卧室里。苏婧雯静坐在床，慵懒地倚靠在枕头上，抬起一只脚，媚瞳不时游走在我的身子上。

我刻意平复的心情，让我霎时间如同熄火般，保持沉默。苏婧雯，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听到任何的杂音？不像那晚的惊栗，不像人们回忆里的恐惧？

“哈哈，”苏婧雯望着一脸狐疑的我，捂嘴嗤笑，然后站起身子、抻懒腰，仍旧笑个不停。仿佛我落入她的圈套当中，“我说你就信呀？”她低头扫视了一眼手机，心满意足地抬头。

“你知道笛卡尔么？笛卡尔说过，无法下决心的人，要么被欲望遮住了双眼，要么是悟性的匮乏，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着北。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声音，我毫不知情。”

这是什么意思？毫不知情？你，不是始作俑者吗？

“不错，我是始作俑者，”苏婧雯难以名状的自信，就像一片布满棱角的荆棘，“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我来告诉你一个故事，”

一只有力的巴掌，倏然握紧变成了一只拳头，懊恼地击打在雪白的墙壁上！一束刺眼、炙热的灯光，照射在一个男人汗流浃背的身子上。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半。

男人捂着双眼，已是不惑之年。二指紧紧地摁在太阳穴不放，轻揉解乏。他像是一个失败者，床上正躺着一个花季少女，被子盖着半边身子，裸露着一双玉腿。

“姨丈，你不能这么对我，”

少女在啜泣，声音早已哽咽。可是，男人没有转过身，所以也并没有察觉少女得意洋洋的真相。

“我怎么就不能这么对你呢？你与我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你就是一个被抛弃的杂种，对吧？我结婚二十年了，从来没有听过我老婆有你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对啊，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只不过，这是你妻子一厢情愿的抚养罢了。是的，你是没有听过像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想必你的妻子也没有告诉你，你们交首付的钱是从哪儿来？

她说，是娘家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的，对吧？别自欺欺人了，好吗？你既然都已经认定了我的来历不明，那么，你又为什么能够心安理得地去接受这笔来路不明的钱呢？

你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它能给你带来有利的一面，对吧？那么，你的痛苦是我给你带来了不利，对吗？

“你住嘴，快说，你到底是谁？”

“姨丈，你与其问我是谁，倒不如去问问你的内心，”

“我的内心？”

男人怔了一下，他巴不得撕烂少女这对晶莹剔透的嘴唇。因为啊，她一直在哄骗自己。难道不是吗？

“你从小对我就特别好，主动替我换洗衣裳替我煮好吃的菜。你也知道你的儿子一直在欺负我，不是吗？你对外宣称，其实我早已是你们汪家的童养媳了。所以吃点儿苦头卜算什么。可你想过没有呢？你自己是否开心呢？你不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像现在这样？”

男人颇有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为什么我养育了你这么些年，竟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我开心吗？嗯，开心。为人父母，怀着一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儿，看着孩子日益成长。为什么不开心呢？

但是，为什么我的内心总是无法摆脱这样的一个芥蒂呢？你叫我姨丈，而不是叫我父亲。这是为了避嫌，这也证明了我们之间拥有着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我们永远不可能像父女一样和平相处……亲骨肉之所以是亲骨肉，是因为他是来自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啊！那么，你呢？苏婧雯？

我不可避免地看着你，一个养女，日复一日地成长，出落得亭亭玉立、漂漂亮亮的。我在付出，你懂吗？我们的命运似乎早已定格在了这样一种僵持不下的局面里！

没有人告诉我，你是何许人也，来自何方？最后将要回哪儿去？我也不可能欺骗自己对你的美貌视而不见呀！我们可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呀！我们共同使用一间浴室，一个晾衣服的阳台，还有一台洗衣机，脚踩在同一面地板上，吃着同样的一锅饭喝着一样的水！

我为什么开心呢？是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的不是吗？你这么漂亮，我怎么能不开心呢？就像听到了一首春之声圆舞曲呀！反之，就像是亡灵曲一样的幽怨充斥在耳畔，消磨意志。

“姨丈，我不喜欢你这样，”苏婧雯主动地坐起，从身后抱起他。“我不喜欢你那无畏的责任心，很假。我也不希望你依靠这样的自欺欺人，然后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知道动物之间怎么求偶吗？它们只会露出自己的长处，攻击性。没有人会以示弱的一面来得到配偶。”

她是那样的成熟，比妻子还要谙熟男女之情。更难得可贵的，苏婧雯又是那样的纯洁。这是夫复何求的女子呢？

谁能接受自己辛勤培育的种子最后成为了别人嘴里的腹中食呢？是啊，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禁忌。我错了，苏婧雯！是我束缚了自己，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而是一个懂得主动求爱懂得主动示爱的不凡女子。

“你不怕被我玷污？”

“这不是玷污，这是人性的光辉。姨丈，不，汪先生。害怕的人是你，你想听到‘春之声圆舞曲’，这才是真正的你。听到丧曲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哪个女人会喜欢垂头丧气的男人呢？”

苏婧雯拉着汪先生的手，慢慢地伸进了遮体的被子下。

“从此你就控制了他们父子二人，对吗？”

苏婧雯，你还真是与众不凡。

“这就是我的能力，我能察觉到一个人，尤其是男人的哀怨和喜悦之情。我可以在这二者之上任意的推波助澜。但凡我愿意，所到之处可以是一场喜宴也可以是一场追悼。你可明白？”

原来，苏婧雯。这就是你，这才是真正的你。是的，我常常劝诫自己。一个人不管得到了惊喜，还是意外，必然是因为生命之火燃烧的体现。

如果生命之火是羸弱的，那么，灾难降至。如果生命之火是旺盛的，那么，福气安康。而你，既可以让人如虎添翼，也可以让人雪上加霜。对吗？

这就是杀人于无形了。是吧？

“他们已经碰面了，李警官，如果你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也可以陪你彻夜长谈。”

不必了，来日方长。我们的恩怨可以慢慢算。但是金翔不行，金翔，是万不可秋后算账的。

“苏婧雯，你等着，”她背对着我，换回了那件朱红色的衣裳。最后，她还是兑现了承诺。我的手里多了一块笨重的和田玉。

“汪洋父子最终还是把屋子卖了，去当铺赎回了这块价值连城的宝贝转交给我，算是我出嫁的嫁妆。在那以后，这对自以为是佛头着粪的父子，终将陨落。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而我早已不缺修饰自己的消费。倒是你，可以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