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突然向刘璃发难，实在有些出乎意料，慕容栩忘了遮掩心绪，担忧之情从眸中溢出，慕容杰看在眼里，快心之余又有些惘然。当初让慕容栩迎娶刘璃，是给徐氏一族的教训，徐后的怒火烧到现下还没消，徐氏家族在朝中也较为收敛，自己这步棋已经赢了。谁成想竟还无心插柳，慕容栩居然喜欢上了这位姐姐嫡妻，徐后若是知道，还不气得七窍生烟。

想到这些，自己分明应该高兴，却为何……有些心烦意乱。觉得眼前的女子无辜可怜？呵，自己什么时候良心发现了？

“给父皇问安、”刘璃只得开口，重新行礼，但话未说完，慕容栎已经噔噔噔地从寝殿（慕容杰在内殿的书房召见慕容栩和刘璃，寝殿在更里面，只有最得宠的慕容栎能自由出入）跑了出来，再次以熊抱礼见面：“璃姐姐！”

“栎栎好呀，这几天还开心吗？”刘璃微笑道，她本就温柔明理，对烂漫可爱的慕容栎很喜欢，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更像亲姐弟。

但慕容杰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粘着一枚宫斗棋子，以后棋子被弃，难保不留下阴影，因此微微沉下脸来：“栎栎，见到皇兄皇嫂要行礼。”

“唔？”慕容栎从未被慕容杰挑过错处，不由鼓起嘴来：“不要嘛，行礼多见外啊，璃姐姐是栎栎的好朋友，栎栎最喜欢璃姐姐了！”

怎料这句话犯了慕容杰的忌，他一时间竟冲口而出：“什么最喜欢，你最喜欢的不该是自己的母亲吗！”

慕容栩和刘璃吃了一惊，不由互望一眼，而慕容栎被父皇训斥，忍不住哭了起来：“栎栎当然喜欢母妃，可母妃走了好久，都不回来看我……呜呜，璃姐姐美丽温柔又疼栎栎，她很像母妃、”

“好了好了，别哭了。”慕容杰顿时心软，起身上前，欲抱起慕容栎：“父皇知道栎栎很想母亲，但太子妃和你母亲一点都不像啊。”

“才不是，就是像嘛，栎栎没有说谎！”慕容栎不乐意了，争辩着从衣襟揪出自己一直佩戴着的护身符，解开红色龙纹锦缎袋，露出一块小玉牌，上面雕画着一个女子：“璃姐姐就是很像母妃嘛。”

“璃姐姐，你看是不是？我母妃和你一样温柔美好，你们就是名字不像，她叫‘含笑’、”

“啊、”刘璃的脸骤然苍白，连身形都为之一晃，若不是慕容栩眼疾手快地扶住，险些跌坐在地。

慕容栩不知其中缘故，以为刘璃是忽觉不适，深怕她的“病”会露馅，急忙掩饰道：“璃姐姐，你是不是头又晕了？不要紧的，太医说再吃两贴药就好了。”

{刘璃的惊愕与恐惧难以形容，连顾忆心里都跟着炸开了锅。她在刘璃痛苦的噩梦里听过“含笑”这名字，如果是指娴媛贵妃，那对她作恶的男子岂不就是……即便慕容杰是被人下了迷(药)，但是、伤害已然造成，挥之不去的阴影与痛楚，只怕一生都会如影随形。而下(迷)药，一箭数雕的人，又是谁呢？那人是憎恨慕容杰、慕容栩、刘璃……亦或是、针对皇权高处的所有人？}

“那就让她到外面歇着去。”慕容杰皱起眉毛，同时心绪也莫名有些紊乱，摆手让旁边的宫娥扶刘璃出去，又让女官抱走了慕容栎。

慕容栩看着刘璃的背影，很是担心，好在慕容杰和自己聊不了几句话，何况他现下还心绪欠佳。果然，慕容杰话不过三句。

“朕身体不适，谒陵之行由你和刘璃代劳。”

“介时会遣常内官给你们教引，听他的安排。”

“行了，去吧。”

“是，儿臣告退。”慕容栩回答得更为简洁，行礼之后即刻转身，却被慕容杰给叫住了。

“你应该很清楚，你母后讨厌刘璃。”慕容杰执起墨玉自斟壶，饮了口酒：“怎么还让她看出苗头，发现你喜欢上这块……拦路石呢？”

慕容栩吃了一惊，又见慕容杰眸光幽深，想来方才已看出自己的心思，再隐瞒也无用，只忐忑道：“母后已经发现了吗，我平日里、还是有瞒着的、”

“呵——”慕容杰嘴角泛起一丝讥笑：“你母后的眼线，你见识得还少吗，她若没发现，朕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暗示，算是很明显了，在夸耀自己技高一筹么？

“父皇告诉我这消息，总不会是、愿意帮忙？”慕容栩调转话锋，免得慕容杰寻问自己和刘璃的事。

“你觉得可能吗，朕才懒得管你们母子的闲事。只不过，刘璃好歹是朕钦定的太子妃，倘若过早出事，岂不说明朕给你结的是孽缘？颜面上有点过不去。”慕容杰嘴角的弧度好似尖刀，让慕容栩心中一痛，然而，他还在继续说着：“好歹坚持久一点。”

“借父皇吉言，我们会坚持很久很久，直到永久！”慕容栩本是在心里回答，可那轻描淡写的一句“闲事”、幸灾乐祸的一声“孽缘”深深刺痛了他，他心里的积郁已满，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慕容栩负气伤心之余也顾不上后悔，重新行了个告退礼后，转身离去。慕容杰坐在龙椅上，许久无话，他莫名觉得很震动，不是怒火满腔，也不是气恨厌恶，而是清楚地感受着心海的波澜，一下一下，湮没上来……

“皇上，太子方才的气势，和您还真像。看来小皇子的秉性随贵妃，太子的秉性却是随您呢。”心腹内官周海看出慕容杰心中所想，悠悠说破。

“……”慕容杰伸手揉着眉心，慕容栩的身影散去之后，他脑海的角落，浮现起一抹灰暗的阴云，飘荡着冷宫的腐朽气息：“那大皇子呢？”

“大皇子他、像他自己。”周海顿了顿，即便是跟随帝王二十多年的心腹，他也没敢发出心底的那声叹息——冷宫的怨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