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翼
作者:眉妩月 | 分类:历史 | 字数:9.7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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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叶歌
纪安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泽漆自己的心意,或许也本不应该说,但是自从收到父亲派人送的手书,她便知离期已定。眼看着那日子在标红的历上发着烫,让她的心也跟着疼。
这天的《凤求凰》她弹了很久,连暮钟敲完了也没有停。泽漆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这样长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一幕刻在心上。泽漆想着妙容夫人也这样弹过,他也这样听过。但明明是一样的曲子,妙容夫人弹得虽技高一筹,却每一声弦动都像刀割,让他想起那些炼狱般的日子,被那些棋者与入界者轮流试剑的阵阵剑鸣。而玉贤弹的不一样,他觉得很舒服,此中意温柔,而琴音呢喃低吟,让他所有不安与恐惧乃至这十数年所有的伤痕都被抚平。
一个月太短了,而山中的桃花又开得这样晚。他没办法如那些相恋中的男子一般为玉贤折上一枝桃花,甚至他不敢确定玉贤是真的对他有意。山间连玉兰花亦将凋零,他忍着伤口又崩裂的痛才为玉贤留了一朵仍未开的玉兰,但是即便在洞中泉水将养着也未开,尽管他小心呵护也依旧在玉兰白嫩的瓣上留下了如血痕般的细纹,此刻,这朵玉兰已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可他甚至不敢用力拢住它。
当夕色渐浓,暗夜如雾般慢慢侵袭着天穹,泽漆缓缓伸出手,握住了纪安微凉的手。纪安停了下来,泽漆将纪安的身子转过来,把那朵玉兰轻轻放在她的手心。纪安突然地觉得想哭,她抬头与泽漆对视,泽漆看着她眼里的水泽,慢慢地拥住了她。纪安知道这样有些逾矩,但是没有推开,贪恋着这一刻的温存。
泽漆的心跳得很快,他想说出心中的爱慕,但是当他粗哑的声音仅发出第一个字节,便被纪安吞下去了。那是一个很小心的吻,也很短暂。她拥有一个现代人的大胆,但没有一个古人面对现实的勇气。纪安马上推开了他,拿着琴便几乎一路小跑离开,她不敢听他的话,更不敢回头。此间山路昏昏,无人看见一个羞怯女子的脸红与洒落的泪珠。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无以相为报,垂珠明妾情。她当然知道泽漆会气她连离开的消息也不告诉他,可是她想回家,想念父母,她不敢赌。
纪安回客院时云苓与苏木已打点好行装,正待她出发。此时下山,明日便可启程。纪安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头扎进了小轿中,云苓只得命令车夫下山。纪安从未觉得心这样痛,好像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本不想如此的,她不敢耽误这样美好的男子,她甘心孤寂一生,就当这是她这个自私女人的惩罚吧。但她不愿泽漆如此。她不知道泽漆的过往,但她看见了他身上遍布的大大小小的伤痕,他手上层层的粗茧,以及他眼中的情。这让她怎么可能自私地给他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而让他因她再痛一次呢?纪安已不敢再哭,怕被看出异样,但手中的玉兰已红痕斑驳,昭示着她的痛与悲。
泽漆还愣在原地,任微凉的夜风吹散遗留的暧昧气息。但唇齿间的触感还在提醒他刚才的一切,他在这短短的一刻甚至已经想要杀到妙容夫人面前,求她放他走,然后给玉贤一个家。然而父亲惨死的脸又在时隔十年后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让他生生止住了欲追玉贤的脚步。
他只能站在这里。他轻轻拾起纪安那件染了血色的外衫,拥入怀中后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度过了一生中最难捱的一夜。
当他听见六慧的脚步声时,几乎马上起了身,但是出现的并不是梦中的白衣女子。“阿贤姐姐走了,让我把信交给你。”六慧哭丧着脸说道,手中还拿着药罐子,在早间发出令人瞬间清醒的药香。泽漆呆呆地看着六慧张张合合的唇齿,但已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六慧将信塞到他手中,而泽漆觉得胸口气血上涌,六慧听见他大喊一声“玉贤”,便见他倒了下去。而六慧形容不出这一声中的情绪,只能马上去扶他。
晨钟响起来了,无人看见落花逐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