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春正好
作者:秋水烟濛 | 分类:历史 | 字数: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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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余杭
余杭地处江南,是大成最富庶的地方,都说江南好,老百姓却是感觉不到的,时节正值初夏,天却已经热到不行。 中午,码头的百姓扛着麻袋步履蹒跚地走着,两个官兵模样的小吏在旁边盯着,显得有些不耐烦,一位老者在沉重麻袋的压力下,面色通红,嘴唇干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无法前行,旁边的小吏拿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顿时那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腿上几道血痕,禁不住痛疼摔倒在地,旁边的工人都扔掉麻袋看这位老伯,老伯显然是中暑了,小吏看到大家都过来,便吆喝大家继续干活。
“吴伯中暑了,官差大人给口水喝吧!身边的人央求着。
“老子在这站半天都没有喝上一口水,告诉你们今天一定要把这所有的粮食搬上船,这是崔知府吩咐的,误了他的事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老吴头,我看你就别装了,粮食粮食你说你交不起,如今让你服徭役你又偷懒,我看是打你打的轻了。“说着又扬起了鞭子。
玉晴看到后,一把攥起了那小吏的胳膊,她身上有些功夫,那小兵被擎制地动弹不得,“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动官府的人,不要命了。”
慕云忙命梅珊从腰间掏出水来,让老人家喝了口水,那老人才缓了过来。
旁边的小吏欲再动手,玉门早已掏出了御赐的令牌,几个小吏吓得面色苍白,赶紧跪倒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挡了钦差大人的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们崔知府就是这样让你们对待百姓的吗?”林纾威声道。“玉门,把这几个人绑着,我倒是要看看这崔知府怎么给我们一个交代。”
慕云悄悄地在林纾耳边道:“林大哥,不可,今日之事如若打草惊蛇,那崔玉要是对我们有所防备,此次江南之行岂不虚来,不如先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随后,慕云便大声说:“今日之事,大人念你们初犯便饶了你们的狗命,赶快回去告诉那崔玉,钦差大人已到,让他们做好准备。
四个小厮忙跪谢,后跑去报信。
那吴伯醒来后看到这一幕,忙和旁边的百姓一起下跪,慕云和林纾忙扶起来,问起了情况。
那吴伯道:“自己家有5口人,每年交了田税后,所剩粮食不够充饥的,但是官府还要人头税,家里为给孩子制冬衣种的棉花也都被收走了,就这样,官府还嫌交的粮食和棉花成品不好,又从新收了一次,自己的大儿子被叫去修河堤都几个月了,也没有回来,这次家里实在没有劳力了,自己就被叫了来。”
“这粮食是运往哪里的?”林纾问。
“是运往应天府的。”吴伯道。
“这余杭知府征来的粮食不送来京城,为何要送往应天府?”林纾疑问。
“听说崔知府因与应天府的宸王交好,每年都会有些粮食运往应天府。”
不远处,崔玉已然带着下人们弓着腰到来,“下官不知大人前来,罪该万死。”
“崔大人严重了,崔大人公务繁忙,是本官未及时通禀。“林纾淡然一笑,显得十分亲切。
这崔玉心里打量着这个看起来绅士有礼的钦差大臣,心里却有些惶恐,嘴上忙道:“下官已为林大人准备了衙门的西郊别苑居住。”
“崔大人客气了,我看今年余杭的粮食收成不错,今天看这整船的粮食是准备送往京城?”林纾问。
“自然,下官自当为充盈国库尽力。”这个崔玉撒谎都不用思考,起身后不停的示意手下将那老头带走。眉眼却落在了慕云的身上,此人虽着官服,男装打扮,却难掩姿色。
“这是大理寺少卿关大人,此次皇上派她来协助我。”林纾道。
“见过崔大人。”慕云行礼道。
此人表面柔弱,一双凤眼却很犀利,那崔玉不禁感叹,此二人不好对付,便是素以清廉为名的首辅之子已令他头疼,这女子听说还是平定达搭之乱的大军之首,便觉得有些慌乱。
“林大人,关大人,下官在西树阁准备了酒宴,为两位大人洗尘。”
“也好,我倒是饿了。”慕云道。
那崔玉见二人答应地如此爽快,想着京城之人也不过如此,身娇肉贵的,哪里禁得起一点的劳累和饥饿,待我找几个人拖拖他们,然后再带他们四处游览一番,估计这一趟余杭之行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于是便打定了主意。
傍晚,西树阁,一众当地的商贾云集,把本就富丽堂皇衬的格外的奢华,见二人前来,均拱手行礼,慕云恢复了女儿装,显得格外娇俏可人。众人看到林纾查账还带了个女子,心里顿觉此人没有传言中的廉洁公正,便都恭维起来,“林大人受皇上之托,来我余杭查清税收之事,我等都慕名前来,一睹大人的英姿,果然不虚此行。”
落座间,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起身道:“这余杭美景均在西子湖,正值荷花盛开,在下江大寿在西子湖水边建有别院一座,正是欣赏美景之时,还望二位大人赏脸到西子湖一行,一品美酒清茶,好不枉此行。
林纾正要拒绝,慕云便应承下来:“好,甚好,我看这余杭人杰地灵,繁华富庶,实在人间天堂也,这都是崔知府的功劳。”
崔玉早已喝的有些微醺,听到慕云说到他的名字,走到慕云身边轻轻拍起慕云的肩膀,敬了一杯酒,此举令林纾十分不适,眼底划过一丝嫌弃,崔玉心中一抖,不安的走开。
宴会终于结束了,林纾和慕云很快回到了居所。他们麻利地换上了夜行衣,朝黑灯瞎火的衙门走去。
整个户口管理的柜架凌乱不堪,只有几本摆在明面上的黄册记载着人丁的数量。
“你看这里,我记得吴伯说他家只有五口人,这个上面记载着八人,钱粮的数目和人头税、徭役照八人给计算的,这个江大寿不就是今天那个乡绅,说他家里在西子湖有处别院,他家征得钱粮的数目还没有吴伯家的多。
“这真是岂有此理,这些父母官欺上瞒下,搜刮百姓,害得国库虚空,百姓疾苦,此人着实该死。”拳头狠狠打在桌子上。
“什么人……,巡逻的官兵听到了声响,两人忙躲至后边的架子后,狭窄的缝隙让两人贴如此之近,都能听到彼此呼吸的气息。慕云的脸微微发红,林纾控制不住的心怦怦的直跳。
四处看过后,听到官兵道:“没找到人,兴许是野猫出没,以前也来过。”便都不在意的走了。官兵走后,二人很快又找了起来,直到深夜都累地直不起腰来,也没有发现有用的材料。
“崔玉这个老狐狸,想来把那些材料都收起来了,害得姑娘白累了一晚上。”慕云道
“我不也是给他打了一晚上的马虎,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等坑害百姓之官留着何用?”
“官吏贪腐,百姓遭殃说明国君昏庸无能。”慕云打了个哈欠说。
“慕云,不可乱讲,这话只可在我一人面前说起。”林纾忙打断道。
“算了,如果不是你的事,我也懒的管。”慕云说完感觉哪里不对,微微觉得气氛有些尬尴,便道:林纾哥哥,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
“也好,今日辛苦你了。”林纾道。
“明天的府衙例行检查,我就不来了,想来那崔玉肯定拿这几本黄册子来忽悠我们,我不想陪他演戏,姑娘我在家睡足了,然后就去西子湖边上逛逛去,今晚那个江大寿的不是邀请我们了,我趁机去探探这些人的底细。”
“你休息便可,这样也可以麻痹下这崔玉。”林纾道。
一早,林纾去欣赏了崔玉的表演。慕云睡到半晌带着玉晴梅珊一起到西子湖逛了逛,正值初夏,西子湖里荷叶接天连碧,荷花清香四溢,配上慕云青玉色的儒裙倒是夏天独特的风景。
慕云正和玉晴想去摘那池中荷花,却听到远处悠扬的笛声响起,眼望处,见一男子乘船而来,一身白衣竹袖在西子湖的掩映下显得俊逸脱俗。
玉晴道:“原来这余杭不仅出美女,而且也有这么俊逸的公子……”
慕云拿起那荷花朝玉晴头上点了一下,提醒了一下这个小傻子,忽又想此人倒是有些眼熟,待到船近些,看到西陵在边上像玉晴招手,玉晴忙拽着慕云的衣角道:“是那个钱袋子……。说完觉得唐突便捂了嘴不敢吭声。
慕云也不理她,自顾自在那里折花,钱无畏摇着扇子下了岸,“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能在最好的时光被美人折走,想必这些花也觉得是福分。”
“怎么钱大人新任了卫指挥佥事,不应该公务繁忙吗?”
“关大人,这还要拖您的福,我才能回家省亲一趟,知你在余杭,故特来请你吃饭道谢。”
“此话怎讲?”
“陛下念我在辽州收服了你的五万大军,如今达搭摄于此威不敢进犯,所以特批我回家省亲。”
“那你又怎知我们在这里?”
“我家在这里算得上是小富人家,昨日去西树阁的富商许多都是我父亲的朋友,多少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嗯,好吧,这样也好,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刚说完,只见两顶轿子停在他们身边,领头地禀报:“我们江掌柜派我们来接二位到西江别院一聚。”二人也不推辞,便上轿跟行。
曲曲折折走了许久,落轿后慕云起身瞧见一座富丽堂皇的院子,院外粉墙环胡,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他们由下人领着沿着石子漫成的甬路进入院内一三层高的凉亭,凉亭高处微风徐徐,整个西子湖美景尽入眼帘,江大寿早已在此等候,面前美酒佳肴摆了一桌,见二人进来立马拱手相迎。“贵客,贵客,赶紧上做。”
慕云只知江南富庶,不知这江南的富商都富庶到这种程度,想当年在自己在边关金戈铁马了这些年,手下也有几万人,每年开耕纺织,甚至抢夺俘虏,也未积累多少财富,甚至恐怕也不及这江南富商的一个手指头。见钱无畏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也不多言。
但想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查清户口税收的烂帐,便想从这奸商口里套出来些信息,赶紧端起了酒杯套起了近乎,“都说江南好,江南富庶,如今见到江员外才知何为富甲一方,且江员外风雅之士,且豪爽大气,我常年在边关生活,性格洒脱,与你相交甚欢,来,我们干杯。”
这江大寿本来就对这位京城来的美女很是钦慕,现在又得之夸奖,几杯酒下肚很快就忘乎所以了,倒是钱无畏跟着助力,不一会儿便把他灌的有些意识模糊了。
关慕云便道:“江员外,我看你这宅子价值不菲,家中人丁兴旺,真乃有福之人。”
“这才哪里呀,我在余杭西郊还有几处宅子,几百家商铺,几百亩良田,我们这阳光好,茶叶棉花收获的年头都够我们吃上好几年,要不是……。”这江大寿说到这急忙收了嘴。
钱无畏马上给他满上酒,说:“我知道,父亲每年都感慨朝廷税收太重,偌大的家也有入不敷出的时候。”说完他朝慕云挤了下眼。
“那是因为你家的东西每年都是用来进贡,所以有专人来清点,我们这税收可要不了几个钱。”江大寿奸笑着说。
“我倒听父亲说过,管税收的官吏手里都有两本册子,一本黄册,一本白册,黄册根本就不记载真正的人丁数量。钱粮税收,差役徭役,都是按照官绅的有钱程度来征收的,因为有人贿赂里胥,所有这些逃避税收蔚然成风。而有些地方官手里又有一套”白册,记录各类人员的实情,把豪绅避开。我说的没错吧,江员外。”
“钱大人果然直爽,钱老从不避税,这我是知道的,只是咱们这大部分富商都无法与钱老媲美,钱老是江南织造,包揽了皇宫里的生意,每年不愁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我们这样的富户如果每年按朝廷的律法交税,日子都没法过了。”江大寿摸着胡须坦然地说。“钱老是我前辈,在余杭颇有声誉,我敬他,所以我知你们过来查税,也没有隐瞒你们实情,只是现在全国上下都一样,你当朝廷不知道,只是大家都掩耳盗铃罢了。今日,我当你们是贵人,便来告知你们,虽朝廷派你们来查税收,你们只需过过场子便可,这身后的利害关系非几人之力能改变,如若强行改变,只怕你们和钱老都会惹祸上身。”
几人又寒暄了一会,便离席离开。
林纾也告别了崔玉,崔玉边走边道:“余杭城虽然富庶,但是民风彪悍,常常不能正常征税,官商豪绅门虽然有钱有势,但是作为官府依法办事,也不敢强行征取,望大人回去后禀报朝廷,能够给咱们下达政策,一则惩治刁民,二则能够增加税收,以免老朽带着下属门过苦日子。”说着便悄悄地向林纾手里塞银子。
“崔大人,本官一定会据实向陛下禀明情况,只是陛下连日来一直对国库空虚忧心忡忡,才派我和关大人下来查税收情况,如若不能充盈税收,作为江南第一富庶之地的余杭恐怕难辞其咎。”林纾眼底划过一丝冷漠,拒绝了崔玉的银子,惹得崔玉心中一紧。
慕云和钱无畏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个人好像都若有所思,慕云主动叫住了钱无畏:“钱袋子……”
钱无畏被叫之后,竟有些受宠若惊,回头惊诧地望着关慕云“慕云,有何吩咐?”
“你知道白册的情况,想必是能找到真正的白册?”慕云望着她,有些哀求之色,钱无畏在她脸上从未看到这样的神色,甚觉诧异,神情淡漠地摇了摇扇子道:“慕云何时这样关心国事,记得你在边关曾讲此生不过渴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日子吗?”
“我……,这个帮你到底帮不帮?”慕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尤其不想在他面前。
“那我有个要求?”钱无畏道。
“跟随我?我现在无兵无枪。”慕云觉得很好笑,但猛地又收住了笑容。
“你知道我的心思……”钱无畏斜睨了她一眼道。
“我自己找……”慕云说完便摇着头走了。
晚上,慕云带着玉晴梅珊把父母的骨灰下葬到老家的一片竹林里,她跪在父母的墓前说:“爹,娘,哥哥找到了,只是他背叛了大成,现在被关押在天牢里。爹,你生前一直教导我们要忠于国家,爱护百姓,你也一直这样做的。他没有遵循你的教诲,做了大成百姓的罪人,如今自食恶果,这也算老天代你们处罚了他。爹、娘你们的遗愿我实现了,如今我只想找到薛镇,为你们报仇,等我为你们报了仇,就回余杭来陪你们。”说完三人磕头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