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礼物

时间已至深夜，窗外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只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几声啾啾的鸟叫声。

莫冉疲惫的推开门抬手锤了一下自己浑身酸疼的肩膀，她今日在丞相府中学了近一天作为一个奴婢所需要的礼仪，第一次感觉到心神俱疲。浑身的疲惫直到进了屋坐到椅子上莫冉才感觉放松了些。因为嫌麻烦也不想点灯，冷霜不知为何也不在房里，但下一秒她就丢掉了手中的茶水，快速的离开了自己刚才所坐的位子，而刚被坐得有些暖意的椅子上面此刻正直直的插着一把勺子，还泛着冷冷的银光，若不是她离得快这幅皮囊就该受到不小的损坏了，阴暗的角落中传来一道略略可惜的声音。

“阿冉，可幸好你躲得快，不然伤了这幅皮囊我可要费不少心神去补好她。”

“青衣？！”莫冉听到熟悉的声音瞬间带着几分惊喜的偏过头看向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的那个女子，看着她很是懒散的样子却又顿时有些恼怒的质问：“青衣，你知道刚才你在做什么吗！？若不是我及时察觉到有危险，估计现在这身皮囊就戳出一个洞了。”

“所以？你不是躲过去了吗。你既然能够躲过去为什么还要担忧这么多无谓的事情？不过从你进来开始我就一直坐在这里，你却没有丝毫的察觉到，若是换成其他想要杀了你的人岂不是十条命都不够？”

“可我现在是鬼，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伤得到我。”莫冉站在原地，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屑，似乎觉得她刚才的话太过于好笑。

听到这句话，青衣才转过头笑着看她，她半趴在桌子上语气温柔的肯定了她的说法，

“对呀，你自己都说了你已经不是人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尹清安知道你以现在的身份继续活着，他会不会请出什么道士或是和尚让你从此再无轮回就消失在这世间？所以，不要再因为你是虚无的就觉得这世间再没什么可以伤到你的，即使他们都不可以了，但是你也会因为自己的心而受伤，只要你一直都还惦记着以前的那份感情。”

“我...我不是惦记，或是怀念，只是因为人心的善变而感到一丝恐惧。”莫冉走了过来，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慢慢的啜饮着，因为脸上人皮的关系青衣并不能清楚的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可她还是感到了一丝的难过，这还是十多年来第一次涌出的陌生情感，可那丝难过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谁而浮现的。

她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收起心里的感情，脸上甚至也没有了一丝笑意，她知道再没有时间可以让莫冉如此的放纵下去，那些东西也支撑不了多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莫冉在青衣的脸上看到除了笑容以外的神情，那是极其冷漠的陌生，没有笑容，没有调侃，有的只是冰冷的漠视，犹如凛冽的寒冬。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人，可她的声音却又夹杂着与以往相同的暖意，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衣对着她所流露出的温柔。

“阿冉，你不过是在逃避。你还躲在那个壳中妄想着有人保护你。你现在都还不愿去接受你已经死去的事实，所以你会产生困意会感到饥饿，而那些东西都是因为你自己不愿去接受那个真相才会产生的，即便是那件遗物又如何？若不是你自己强烈的执念它也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而能够左右这些的我知道只有莫冉你们...”青衣顿了一下，最后那句话她说的很轻，而正被拆穿心中的儒弱的莫冉却因为愤怒没有听见。莫冉的眼中满是被拆穿的愤怒，继而便只余满满的痛苦与纠结，青衣透过那双眼睛就好像看见了那身皮囊下纠结而矛盾的灵魂，在黑暗中苦苦的挣扎着。她想已经可以了，她不需要去承担这些，这种孤独不需要再有人去感受了，有她一个人就可以了。

“阿冉，你...如今不过只是在麻痹自己，我本以为自己在这个世上活了几十年早就已经看清楚人间世事的种种心思，可到头来却发现我还是看不穿阿冉你的心思。阿冉用那份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你的心愿只是想要为父母报仇，可如今我才明白你真正的心愿是想要活下去，想让自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可以正常的走在阳光下去感受那份温暖，而不是隔着一身冷冰冰的皮囊，所以你虽然恨着他也想要为父母报仇可那些也远远不及你对活下去的渴望。”

“阿冉...你是不是知道了那份遗物在谁的手上，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所以才一直如此安然的待在这里，只字不提复仇的事情。

屋中的黑暗令人无端的感觉到压抑，青衣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将屋中的烛火点燃，那澄亮的烛火让那份黑暗瞬间被光明所驱赶，她有些复杂的垂下头看向阿冉转过身沉默无语的背影，她看见莫冉将手放在烛光下。莫冉沉默的打量着那份光明，眼神中包含着痛苦，她垂着眸看着那明亮的光芒与自己黑暗的样子格格不入，她仰起头唇角微微扯起一抹苦笑，喃喃自语道：“或许吧，我也忘记自己最开始所想的了，我原本在那所庙中想了很多，想着该如何去报复他们。可是久而久之那份折磨人的沉默让我那满心的仇恨都在黑暗中沉寂了下来，我还是会想着该去如何杀了他们，如何去折磨他们，但是那个时候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再次活下来，作为莫冉的身份。”

“可你该清楚想要活下来就只能重新开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的交易？”

原来每个人所露出来的都只是愿意给人看的那一面，而那真正的一面，无论黑暗，无论善良都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面，因为不敢再去信任任何人，所以连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都不敢显露出来。这世上，大抵每个人皆是如此吧，这无奈却又残酷的现实...那微含苦涩的弧度缓缓绽放在青衣的脸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蓝色鸢尾，精致美丽却也柔弱易碎。

“你身上还带着生魂的气息，那份气息虽然让你可以作为人一样生活一段时间，但是却会让你更加的迷恋这个感觉，像人一样的感觉。但是你认为这些对于一个鬼魂长期下去就没有什么副作用吗？它会让你变成与我近似的存在不被六界接纳。可你跟我不一样，你随时都可以完全的抛弃那个东西，你还可以重新轮回。”

莫冉就如同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轻声嗤笑了一声，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讽刺的看着青衣，那出口的话中带着满满的刺：“姬殇，你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等我完成这个心愿的时候我的灵魂不就归属于你吗！投入轮回？青衣你是在玩弄我吗？我又怎么可能还会有轮回的机会？！”

莫冉那充满指责的抱怨那隐忍的痛苦，使得青衣温柔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疼惜但更多的或许是满满的笃定。

“...阿冉，会好起来的...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就可以投入轮回了。”那是极少见的属于青衣的温柔，不被虚伪的谎言所掩盖的真实。

而被她抱在怀中的莫冉闻言眼神惊讶的看着青衣脸上的认真，那是不带一丝伪装的笑容，可莫冉还是有些不相信，她疑惑的问道：“可是到时候我的灵魂不就会属于你吗？又怎么会...”

“我只是说过我会将你的灵魂收入自己的灯里面，又没有说不让你去轮回，难道我在阿冉的心里是这样一幅心肠恶毒的样子吗？”

说到这里，青衣有些奇怪的用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默默心想自己还是挺心善的啊。

“算了，何必纠结于这些，反正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的。阿冉，过来这里，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这可是我特地为了你所找来的，所以不要让我失望好好的在心里面取舍一番吧。”

“礼物？是什么名贵的玉饰吗？”

“阿冉，你可真是低俗，这可是我为了你废了好大的力气所拿来的，又岂是寻常玉饰可堪比的。”

“这叫低俗？我只是比你现实一点而已，至少还可以换些钱财。”

“嗯，阿冉是最现实的。”青衣很是温柔的点头附和。

“这本就是事实。”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了，拿去自己打开吧。”

青衣微微摇了一下头，眉眼弯弯的看着莫冉，那笑容里带着一抹神秘的意味，竟让莫冉觉得面前就好像坐着一只等待被夸奖的小狗一样...她晃晃头将那可怕的想法抛至于脑后，她可不想顶着一颗硕大的媒婆痣出现在阳光下。

她将手中的一个小木盒递给莫冉，便很是期待的坐在床上等着看她的反应，点了一下头示意阿冉将那个盒子打开。莫冉皱着眉看她弄得如此神秘，心里反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着落，她垂头看向那个暗红的木盒，没有花纹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盛放东西的小木盒。她伸手将那个小木盒缓缓地打了开来，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便恍然抬头看向青衣，目露感激，再垂下头的一瞬间，便有水珠缓缓坠落到地上。

听着耳边的哭声，青衣不由很是庆幸一开始就在屋子里面下了禁制让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同时又不会让他们起疑，虽然这一趟忙活下来有些累，不过看到莫冉哭得那么难看愉悦了她的份上就算了吧。

与此同时，冥府的深处却传来了一声愤怒且充满了杀意的怒吼。

“姬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