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潋滟
作者:莲生两色 | 分类:历史 | 字数:9.5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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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伤情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沉默异常,他熬药亲自喂她,她不肯张口,每日只看向窗外,看向远方,神色寂寥,不辨悲喜。
直到那日他听见她喑哑的声音如是沉静道:“放我下山吧,我想见他。”她转头看向他,眼里一汪死水,平静得波澜未起:“他闯山下阵法肯定受了伤,我担心他,想要见他。”
原来,她遥望远方,心心念念着远方的一个他。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因她这番话动了气,漠然看着她,冷淡直接道:“我不会放你离开,更不会让你去见他。”
一个连护她一世安好都做不到的男人,又何谈能给她带来幸福?
她直直地看向他,虚弱的声音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我要见他,你知道的,我不愿留在山上,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第二次,她说她不愿。
他上前几步,俯身而下,隔着咫尺之寸捏住她的下巴,因怒火而理智全无,声声问他:“你便那样迷恋他?因他那张脸?”他凑近几分,抓住她的手触上自己的脸:“那我呢?这副皮囊可及得上他?”
她手指僵硬,看向他的神情似不可置信,眼睫微颤了几下,阖上眼,轻缓道:“那不一样——”稍顿了片刻后续道,“我爱他,无关皮相。”
她抿出一分笑意,似在回忆:“你没有爱过,你不会懂的,师父。”
“再美的人在我眼里也不及他。”
心中在滴血,痛得他无法呼吸,他附在她耳畔,一字一顿:“离、开、我,你会死。”
予命之术,以命相予,被予者因命相依,依附而生。
她睁开眼,沉静从容,轻缓有力道:“死又何妨,终归能在他身边。”
她静静看他,声音愈轻:“容夙,放我走吧。”
第一次,她不再叫他“美人”或是“师父”,而是唤他的名字。
她说,容夙,放我走吧。
十年伤情,他以酒浇愁,酒自烈,人不醉,睁眼天明,哀大于悲。
他常想,假如他再心狠一点,不放她离开,纵使她会恨他,至少他能看着她,她能陪着他。
可终究,做不到对她心狠。
离开那日,他关上房门不愿见她,自欺欺人地不让自己看见她离开时毫无留恋的背影,自欺欺人地将自己的悲哀封闭在这一方空间。
她来告别,隔着房门对他说:“潋儿不肖,已不配拥有师父姓氏。”
“这一世师徒情谊缘尽于此,师恩如山,来世再报。”
“今后潋儿是死是活都与师父无关。”
“万望珍重。”
一字一字,字字诛心,她果真毫无留恋,连师徒间的联系都尽数斩断。
窗外桃花开满,明明是早春之景,他却觉得,比冬日还要深入肺腑的冷。
纷飞的大雪簌簌而落,指尖酒盏已冷,耳畔传来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拽着他衣袖的女童睁大眼睛紧张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叔叔,你怎么哭了?”
他抚上眼角,泪痕已干,低头将冷酒尽数饮尽,冰凉的酒入口,品出的全是苦涩。
起身离开时,女孩放开他的衣袖,像做错事一般低着头。他撑开红绸伞,缓步走进雪幕里,尚未走远,身后便传来童稚之声的呼喊:“我叫花容昔,花容天下的花容,昨日今昔的昔,叔叔你要记住了!”
纷扬的大雪里,他转身回眸,看着小小孩童拼尽全力向他招手呼喊,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十年前,花满枝桠的桃林里,少女红裙加身,乌发高束,水光潋滟的一双眼里笑意肆狂,轻佻地用未出鞘的剑抬起他的下巴,张扬热烈地问他:“你长得那么好看,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驻足,伞柄微抬,露出眉眼,隔着一截雪幕十载年华,再度回答:
“容夙,吾名容夙。”
容华已老,夙愿未偿
——容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