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仵作娘子
作者:萧寒子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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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楼阙疏窗(三)
天边已然出现了一抹鲜明的晚霞,澄澈地霞光正神秘得斜在空中,夜晚已然降临,一座独家小院,风中夹杂着太阳的味道,惹得一件件衣裳上都有了阳光的气息,只是这早春的天气,冷得迅速,午间还可以穿一件春裳,到了傍晚,足足披上了两件外套,竟然还是那般得冷,不远处的高楼上,一个身影坐在片片暗红色的瓦砾之上,手中拿着酒,正饶有兴致得看着院中正在顶着风劳作的女子。
月夕正要收回一件浅碧色的衣裳,随意一瞥,竟瞥到了那个身影,月夕放下手中的衣物,向他招招手,那人便乘着风飘到了她的身边,“今日似乎比前几日更加忙了。”
月夕只是笑笑,并未说话,转身收下一件粉红色的衣裳,这件衣裳,是梦落的衣服,上面还带着浅浅的桃花香味,月夕无奈得指了指这件衣服,“因为她。”
那人懒散得躺在了一旁的台阶上,举起手中的酒,猛然喝了一口,“你真的要查?”
月夕迷茫的摇了摇头,轻轻地收回衣裳,“直觉。”
“当初我要帮你赎身,你却不肯,如今离你的自由之身还有半月之期,月夕,你确定要淌这趟浑水?”那人一身浅灰色劲装,看上去是个习武的行家,晚霞映在他那张躲在十分浓密的胡子里面的脸,能够看到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正在疑惑的看着她。
“沈彧,我有我自己的选择。”月夕不再看他,自顾自的收拾自己手上的衣物。
“你我已是朋友,难道这都不能明说吗?”沈彧起身,将酒别在腰间,夺过她手上的衣裳,将它往边上的箩筐中一丢,那衣裳像是有了人气一般,自顾自得叠了起来,一气呵成。
月夕微微抬头看着他,一双杏眼深邃不可捉摸,眼底就像古井般幽深。左脸上的那道疤痕在逐渐散去的晚霞中,如同一朵从地狱中绽放着的荼蘼花,而她的神情却是平静无波,“既是朋友,那又何必明说。”她转过身去,又从衣杆上取下一件衣裳丢给他,“既然杵在这里发呆,不如帮我将这衣物都收好吧,明日我便给姑娘们送过去。”
沈彧见她不再言语,便默默接过她递过来的衣物,乖乖得将它们放在了箩筐中。斜下艳霞光,对影成三人。
戌时刚过,主街早已禁宵,唯独这西市才刚开始热闹,秦泽带着竹风与竹心闲散得穿过柳玉坊往西市走去,刚走到柳玉坊潇湘楼,却见黑夜中一个骑着马的黑影往他们的方向缓步走来,秦泽近前一看,来者是当今护国将军的三子蒋成。他是护国将军最小的儿子,从未立过战功,如今却是巡访营的副统领,看他如今的架势,似乎是在巡街。
秦泽有意将道路让开,而蒋成却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骑坐在马上,面露轻蔑地俯视着他,“秦公子?大半夜的在街上溜达,莫不是寻不着归家之路?蒋某可以送你一程。”
言语中甚是挑衅,还意欲有所指,竹风听罢正想要上前一步,却被秦泽拦了下来,秦泽只是笑笑,“秦某只是在街上瞎晃,不比蒋将军日理万机,不知蒋将军从何而来?”
见秦泽未曾动怒,蒋成哼了一声,“身为京兆府府尹有案子不查,却在街上闲晃,秦丞相真是教子有方!”
秦泽只是微微浅笑,眼角中却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怒气,半晌,他道,“想必蒋将军也知晓栖燕楼花魁之事了,不知能否说说您的看法?”
“我有何看法?”蒋成将脸撇到一边,“这不是你京兆府的事吗?这小小的案件,难道还要让巡防营插手不成?”
“查案的确不是巡防营的正事,但这命案发生在京都,天子脚下,巡防营理应协助抓住凶犯,还望将军三思。”秦泽不依不饶,双眼坚定得看着蒋成。
蒋成哼得一声,牵起缰绳,换了个方向,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过了半晌,再也不见蒋成身影,竹心才小声问道,“公子,方才为何不问?”
秦泽罢了罢手,“既然查出他昨日见了死者,咱们也不急于这一时。”
“公子,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竹风上前问道。
秦泽嘴角微微一扬,“他此番定是去了栖燕楼,那么,我们便去瞧瞧吧。”
夜幕已然全落,阵阵春寒如同离玄的箭从四周袭来,使得秦泽也微微打了一个哆嗦,冷风徐来,华灯初上,娥石街的夜晚却是刚刚开始。
青眉黛娥,莺莺燕燕,好一番热闹的景象,似乎梦落之死并不影响着栖燕楼的生意,而今所见,这里却比往常更加热闹非凡。
只见来往之人身披素衣却有说有笑,看似前来悼念,其实却是另一种寻欢之径,秦泽刚要上前,却与一酒鬼相撞,那酒鬼差点便倒在了秦泽的怀中,秦泽一把将他推开,而那酒鬼顺势便躺在了他的身上,莫不是竹风抓的及时,恐怕如今秦泽便早已躺在了地上。
秦泽牢牢地抓住那人的衣襟,而那酒鬼似乎是个没骨头的,一会儿便在大街上睡了起来。
“真是晦气!”竹风正要上前教训,却被秦泽拦下。
秦泽摆手,“不必管他。”
栖燕楼是西市乃至整个京都最大最高的青楼,里面的女子大多是卖艺不卖身,所以,栖燕楼的厅中便设了一个大圆台,以供各个身怀各艺的女子上前展示,而如今这圆台上便坐着一个手弹琵琶的少女,这少女一身朴素,有一种犹抱琵琶的朦胧,那歌声哀婉凄厉,似乎在诉说着一个哀伤万千的故事,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仔细聆听。
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打断了琵琶声,秦泽往那吵闹声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任由人指点,言语难听至极,而那身影却好像还是无动于衷,继续拾着散落在地上的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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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栖燕楼居然还有这等货色?本大爷倒是要好好看看,一不会唱曲儿,二不会陪酒,你到底还会干什么?”一个身着绸缎的中年男子,挺着一个大肚子,正蔑视地指点着这蹲在地上的身影。
这时,姚妈妈上前陪着笑,“林爷,您何必跟这么一个下人计较呢,我们这儿有哪些姑娘您不挑,怎么偏偏就挑上了我们栖燕楼最次的哟?”说着,她往一旁招了招手,三两个姑娘捧着酒壶走上前来,笑着在林世忠的身旁坐了下来,“林爷,您消消气儿,咱们有的是比她好的姑娘,青梅,露水,好好招待林爷。”
“知道了,妈妈。”二人异口同声得回复者,同时用了一个非常鄙夷的眼神瞥了瞥身边还蹲着的月夕。
月夕还在拾着方才打落的饭菜,收拾完毕之后,才缓缓起身,往更加僻静的院子中走去。
“公子,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竹风在一旁问道。
秦泽的目光向那紫色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罢了罢手,“不必了。”
正在这时,在不远处正招呼着客人的姚妈妈见秦泽前来,连忙上前招呼着,夜晚额姚妈妈与白日里的那个半老徐娘不同,如今她早已是浓妆艳抹,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只是脸上的脂粉像是撒多了一般。
姚妈妈笑着上前,道,“哟,秦公子,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我姚妈妈开门做生意,最喜欢的便是你们这种大官的生意!”姚妈妈完全没有了白日里的那副嘴脸,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她随手招了几个姑娘,指了指秦泽,“媚儿,湘湘,彩竹,来,好好伺候秦公子!”
话音刚落,三个貌美的女子便一人手中一只瓷玉酒壶,笑靥如花得向他们走来。没等竹风,竹心反映过来,几个姑娘便将他们拉到了一旁小阁楼的雅间中。竹风下意识得将手搭上了腰间的短剑,却被秦泽一个眼神收了回去。
这是一个不错的雅间,说是雅间,只是一个装扮着素雅的房间罢了,屏风素净中带着优雅,细细看来,几朵墨兰正静静地待在角落中绽放,雅间中的所有桌子都是瓷白色的,似乎这房间的主人有意将这里的一切装扮成这样。放眼望去,素雅却不失风度,风度中又带着一丝韵味,墙上挂着一幅断桥芍药,遗世独立的芍药,虽比得上牡丹的殷红,却还是被它比了下去,只好一人独自开在了断桥之下,面对着潺潺流水,孤芳自赏。
这三个女子似乎是有意将他们带到这件房内的。
秦泽也不动声色,径直得坐了下来,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在口边抿了一小口,那三个女子,悄悄地将门关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转瞬不见了,她们三人齐刷刷得跪在了秦泽的面前,泣不成声,“大人!开恩!”
“你们几个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竹心走在了秦泽的面前,面露难色地指责她们道。
中间的一个身着红色衣裳的女子,低着头,梨花带雨,边哭边道,“大人息怒!我们几个是迫不得已的!现如今,整个栖燕楼也就我们几个知道梦落死去的情形,还请大人开恩,梦落死得冤啊!”
秦泽放下手中的茶杯,向竹心使了一个眼色,便自顾自得将眼睛合上闭目养神着,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竹心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本正经得问道,“那你说说,梦落为何死的冤?”
“回这位小大人,梦落姑娘的确是我们栖燕楼的花魁娘子没错,但她一点都没有头牌的架子,平日里对我们这些小姐妹都非常的照顾,一旦有场子,她都会带上我们去,梦落姑娘心地十分得善良,更不曾与人结仇,我们实在想不通会有人杀她!”彩竹边抹着眼泪,便为死去的梦落抱不平。
此时,一旁不语的湘湘也搭上了话,“可不是吗!梦落可是我们栖燕楼最善良不过的姑娘,所以我听小欣那贱奴说,梦落打了她,我们的确是不信的!”
“是的,那日,我们三人正好应了李家公子的邀约,到了他家府上为李老爷祝寿,临走前,梦落还是好好的,只是那日她的气色不是特别的好,所以,她并没有多少力气能够打一个奴婢的!小欣那个贱奴定是在扯谎!”
竹心微微皱眉,转首看向秦泽,而秦泽还是闭目,他暗自点头,继续道:“你是说,那日她气色不好?”
"没错!"湘湘道,“那几日梦落的身体不是特别的好,似乎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脸色苍白的吓人,姚妈妈劝她多加休息,别再见客了, 她偏偏不听,那晚还偷偷见客,她真的是一个傻姑娘呢!”
“她见了何人?”
湘湘看了一眼彩竹,又看了一眼媚儿,“那日我们三人回来听奴婢们说她见了西京都城外的员外刘元培,西市米商陈老板家的公子陈留,护国将军府的小公子蒋成,一般一个姑娘一个晚上至多见两个客人,她倒好,一下子见了三个,再加上身体又不好,这不是等同于自残吗大人!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为梦落伸冤啊! ”说完,她的眼泪就如同断线的落珠一般落个不停,其他两个女子也跟着落起了泪来,好一幅梨花带雨图。
秦泽这才睁开了眼睛,在他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的厌烦,他微微皱起如刀锋般的眉,看向了早在一旁抓耳挠腮的竹风,竹风得到了指令,一个闪身,那三个自己便止住了哭泣,跪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还是公子英明!”竹心卸下优容,露出宽慰来。
秦泽不慌不忙得放下手中的口杯,起身,向门外走去。
还是后院比较安静,前园中莺歌燕舞,歌舞升平,而这后院则是满园春色,一派祥和,这倒是这栖燕楼中的一处有趣的场景。
竹心紧跟秦泽,不接地问道,“公子,您这是……”
“你还没听出什么吗?”
竹心有些困惑,这并非是他所擅长的东西。
秦泽迎风微笑,凤眼中牵扯出多少的万水柔情,他默默地对着院中的夜空,“这是背后有人想让我知道这些消息,看来这背后的人,开始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了。”
“背后的人?那三个女子是姚妈妈挑的,难不成是她?”竹心道。
秦泽摇头失笑,伸出手中折扇便往他的头上轻轻敲去,“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里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公子,竹心知错了。”竹心满脸委屈,这的确并不是他所擅长之事。
秦泽收起了折扇,转身,往院子的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