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夏天，是十分难熬的。

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诉说着夏季的火热，四周的高山阻挡住了空气的流动，河流带来的潮气又让空气相当的湿润，就这样，又热，又潮。

洗了衣服，半个月都不会干，出了汗，就会黏黏的，粘在身上，那种感觉，让人难以忍受。

“连衣裙，连衣裙，最漂亮的连衣裙啊，港台款式，邓丽君同款。”611所的大门对面，锦江河水的岸边，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

张利军站在那里，拎着一件漂亮的花裙子，如果他是个女生的话，那此时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穿在身上，这样来进行广告，而现在，他只是拎在手里，向着来来往往的人大喊。

“今年夏天，一定要穿这邓丽君同款的连衣裙，美观大方，漂亮时尚，作为都市佳人的必备连衣裙啊。”

张利军的喊声，很快就吸引了注意，一名推着自行车的女同志，看着这漂亮的裙子，显然是动心了，但是，又觉得自己穿上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洋气了？

“这位大姐，您穿在身上，那是最漂亮了，现在都八十年代了，改革都开放了，也要解放思想啊，爱美之心，那是人皆有之，来，看看，试试！”

在张利军的鼓动下，女同志终于接过来，在身上这么一比，顿时就觉得很满意。

“这布料，不是的确良的吗？”女同志这么一摸，不由得问道。

“大姐啊，您说，是的确良舒服，还是这棉布舒服啊？”

这几年，的确良是最流行的一种布料，甚至还是最时髦的。

在几年前，人们用的都是棉织品，但是，棉花是从地里面长出来的，国家的粮食和棉花，产量都很低，所以，穿的都是解决不了的，所以，就要发行布票，一个人，一年只有三尺布，连一件衣服都不够的。

后来，国家认识到，要解决老百姓穿得暖、穿得好，就必须引进新的纤维材料。同时也可以腾出棉花用地，增加粮食、蔬菜种植土地面积。

所以，从1976年至1979年，全国大量进口化纤设备，引发了国人在“穿衣”上的革命。当时许多工厂开足马力生产大量涤纶，再用涤纶织“的确良”布。

由于化纤布料刚刚进入市场不久，价格比棉质布料要贵不少。按普通人家的生活水平，拥有一件的确良衬衫或的卡的外衣裤简直就是“身份的象征”。

现在，看着这件漂亮的裙子，居然不是的确良的，女同志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的确良布料啊，穿在身上不贴身，冬天不抵寒，夏天透气性差，天一凉，就嫌冷，天一热，闷得慌；不吸汗，一出汗，就粘在身上。”张利军在一旁仔细地说道：“尤其是啊，下雨天，最难受，这种布料一遇上水，透明性极强，一到下雨天，就有的受了。”

张利军这么说完，小声地继续和女同志说道：“我这裙子，那可是从广东那边进口过来的，最流行的了，而且，不用布票，价格还便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啦。”

女同志终于下定了决心：“好，给我来一件！”

开张了！

张利军心里高兴，这次进了一批连衣裙，一定要都卖出去，要说买衣服的主力，肯定还是女孩子们，男孩子，没那么臭美啊。

很快，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张利军就更忙碌了。

现在，张利军抓住了那些城市管理人员的规律，这段时间，对方在西城区那边巡逻呢，到不了这里来。

“利军，生意不错啊。”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组长，快，帮忙啊。”张利军说道：“咱们科研小组啊，经费审批不下来，要不是靠着我，咱们连绘图纸都买不起了。”

听声音，张利军就知道是秦风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由于132厂那边太忙碌了，所以，秦风来611所的次数就少了，大家都清楚，最近他们出事了，一名试飞员没了，而且，上级又下来蹲点，所以，秦风不来，他们也没有去叫，工作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

现在，秦风这一来，正好赶上张利军在卖衣服。

在秦风的眼里，张利军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了，他不缺钱，他随手倒腾点什么，钱就来了，同时，张利军也不是为了他自己，他赚的钱，很快就都投入到己方的项目上了。

说他不务正业吧，他是为了项目，说他热爱工作吧，真正的工作，倒没有见他有多么突出的成就，总之，这就是张利军，一个611所绘图员中的二道贩子。

现在，大家都熟了，张利军也没有客气，立刻就让秦风加入进来，而马海涛等人，脸皮太薄，听说是卖女同志的裙子，怎么说都不来，哪怕就是用手摸一下，都觉得是一种亵渎，都得脸红半天。

就这样，张利军只有一个人支起摊子来了，现在，秦风来了，当然要让他一起来卖了。

秦风站在张利军的一旁，的确，张利军是忙不过来了，要找合适的码给人看，要把不要的收起来，还要收钱，等等，忙的不可开交。

自己呢？

还是给他打下手吧。

秦风很聪明，拆开一套，就知道怎么折叠起来，不断地向外拿，也在不断地回收，折叠，就这样，秦风低头帮忙，张利军就可以发挥他的特长，不停地和顾客们介绍了，这下，果然效率大增。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风的前面，出现了一双白球鞋，这球鞋看起来，好像很眼熟一般，耳边还传来张利军的声音：“这位同志，买一件吧？很快就没了，再不买，可就没机会了。”

“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在天上驾驶战机，勇敢无敌的试飞员，等到下了班，还来这里摆地摊。”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说笑。

听到声音，秦风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在出神地望着他，那深深的眸子里，带着不被人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