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他能与天神的神灵沟通，说五句半的话！我用食物吸引他，他从天空落下，像神灵一样优雅！他是一只水鸫，能飞上天空，还能落在水里，与所有的神威沟通！只要我把他喂饱，用鹿肉和山菜汤，用鲑鱼和口嚼酒，让他高兴的鸣叫…哈哈啾啾啾！…”

欢快的琴声又一次响起，在部族的火塘间，在海滨的月夜下，在所有人的心上。作为一个沿海的大部落，寒沼部准备了丰富的食物，来招待相同传承的兄弟部族。食物的香气与人们的欢笑，于是像月光与潮水，盈满了整个海滨的村庄。

风干熏制的鹿肉，茖葱熬煮的山菜汤，发酵制作的鲑鱼，还有独特加工的口嚼果酒，尽数用陶罐和木罐装着，送到祖瓦罗的面前。

尤其是口嚼酒，需要选择纯洁的阿伊努少女，沐浴祈祷，用盐与树枝刷牙后，再把酿酒的原料放入口中咀嚼，一点点堆满罐子后发酵。实际上，这是一种从阿伊努到琉球，普遍存在的古老习俗，也带有一种祭神的意味。而抱着罐子的少女盈盈一笑，为祖瓦罗倒完一杯自己酿的酒后，又莫名羞红了脸。她如小鹿般低头行了一礼，然后退到一旁，继续唱起神威的歌。那声音轻扬美妙，也像是一只优美的水乌鸫。

“有一天，人们上山打猎时找不到鹿，下溪捕鱼时也找不到鱼。饥饿在村庄中传播，鹿神和鱼神却熟视无睹，只有愤怒的表情。”

“于是，我用最后的食物喂饱了水鸫，派他飞去与神威沟通。他神气十足，很快就传回了回信。鹿神愤怒的原因，是人们捉到鹿时，粗暴的用棍子敲打，剥了皮后，随意的扔掉了头。鱼神愤怒的原因，是人们捉到鱼后，用朽木敲打鱼头。人们没有好好照顾神威赐予的食物，神威就停止了赐予，让人一无所获！…”

“我把这一切告诉了人。最后，人们改变了！他们用弓箭射鹿，剥了皮后，把鹿头好好的装饰供奉起来，让鹿带着新的头饰，回到鹿神的怀抱。他们用鱼钩钓鱼，把鱼骨好好的装饰供奉起来，让鱼带着精美的木钩，回到鱼神的身边…”

“至此，人们学会了尊重食物，以郑重的心情，对待神威的赐予。而鹿神和鱼神，也赐下了更多的鹿和鱼，再也没有了饥荒…”

“而我，也有了真正勇敢的阿伊努人，替我继续守护大地。于是，我可以离开了，去往老人死后的天神之地。最后，我留下了我的信使水鸫，还有我的名字，父神奥克库鲁米（Okikurumi）的儿子，第二位先祖神威，埃奥因（Ae-Oine）…”

清澈的歌声到此结束，古老的故事也落下篇章。这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故事，让祖瓦罗沉吟不语。

“对食物的尊重，与这样做的回应…哪怕是占尽优势，如同猎人与猎物，也要保持尊重，给对方留一个体面的结局吗？嗯…有趣，真是有趣！…”

祖瓦罗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歌声停下的方向，却看到那个唱歌的少女，青涩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少女就抱着“木剑”一样的竖琴，安静的离开了。

“嗯？！…”

少女的笑落入眼中，背影也像是紫柳。祖瓦罗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荡。他有些羞愧的看了眼单纯天真、一无所查的千岛贝壳，又看向旁边的大酋长北余泥沼。对方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咳！”

祖瓦罗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会后，才又一次问起之前的话题。

“尊敬的泥沼酋长，你之前提到过的桦太和山靼？…”

“噢！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寒沼部大酋长仰起头来，看着明亮的月亮，想起那些个惊涛骇浪、山林捕猎的日子，就好像重回到了强健活力的年轻时代。

“从这里往北，越过划船一日半的海峡，就能抵达桦太。那是一座森林众多的大岛，是河口神威的领地，是‘神在河口创造的岛’。桦太有着许多阿伊努人的部族，尤其是稍稍温暖的南方。而在桦太的最北端，有一段狭窄的通道，连接西边的大陆。那一带是尼夫赫山靼人的领地，但与我们阿伊努人有着很多的往来，也有着同样的‘熊祭’、‘渔祭’习俗…”

“尼夫赫山靼人？…他们有什么动物吗？比如马或者鹿…”

“是的！他们自称是尼夫赫人，人数不多，似乎和其他的山靼人并不亲近。他们非常擅长在河口捕鱼，也是很好的猎人…动物…嗯，他们住在特别密的山林里，没有其他的动物，但会养很多的狗，非常多的狗！每一个人都会有三五条狗，所有人都穿着狗皮的衣服，也吃狗肉…”

“尼夫赫人在林中迁徙，就像狼群与狗群一样，所以也有人叫他们‘狗部’！而那些凶猛的大狗会听他们的话，对猎物或者敌人发动进攻，尤其擅长在林中，和猎手们一起突袭，非常快的偷袭…所以，哪怕西边有更多强大的山靼部落，也没人过来找尼夫赫人的麻烦。那些部落都是放牧的，对这么密集的山林兴趣不大，更没兴趣和尼夫赫人厮杀。毕竟，尼夫赫人除了咬人的狗群外，什么都没有，连屋子都没有…”

寒沼部大酋长想了好一会，确定没见过尼夫赫人养马或者养鹿。但养马又养鹿的部族嘛，他也见过，就在尼夫赫人的南边，那些带着狍子帽子的、最为凶悍的渔猎部族…

“西边的大陆很大，南北很长很长！桦太的最北边是尼夫赫人，他们的西边就是一些养牛马的部落，但不知道叫什么，可能也没有名字…真正的大部落都在南边西边…”

“实际上，从这里直接向西，大概划船八九天，就可以抵达西边的大陆，遇到一些大一点的、养马养鹿的‘林中部族’了。他们的领地很广，也可以从桦太的中间，向西航行抵达，这样划船的时间短些，只要五六天。当然，你们的大船有很多的桨，看起来就很快，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这样的大船，是怎么造出来的？…”

寒沼部大酋长看着祖瓦罗，笑着试探了几句。祖瓦罗打了个哈哈，轻描淡写的唬人道。

“哈哈！这是海洋神威的庇佑，是主神赐予我们的大木，自己长成了船的样子！而我们只要砍下树来，放到水中，就变成了一艘大船！…”

“啊！这么强大的海洋神威！这么神奇！…”

寒沼部大酋长面露惊讶，心里却并不相信。他有心追问，但祖瓦罗却是一套又一套的神灵故事，变着法子吹捧“强大的海洋与雷霆神威”，还不断劝他“供奉主神”。最后，寒沼部大酋长也被忽悠的似信非信、有些迷糊了。他果断带过这个话题，继续讲起西边大陆的情形。

“西边的大陆很大很大，像海一样无边无际。哪里的部族也很多很多，像沙子一样散布在沙滩…而沿着海岸的山靼部族，叫‘索伦人’，‘林中生活的部族’！这些人是极为善战的部族，几乎各个是神射手，也占据着广阔的领地和猎场。他们虽然也住在林子里，但有马，有特别高大的、专门用于战斗的什么女真马，还有个头不高、善于在林中奔走的索伦马…至于牛，我好像没在他们那见过，但不少部落有猪，北边的还有鹿…”

说到这里，寒沼部酋长又想起一件尘封的往事，神情中满是感慨。

“先祖的神威啊！很多很多年前，最南方的和人，也曾赠送过部落礼物，给了很多米酒和铁器，让我从山靼人那里，弄几匹女真马给他们出名残暴的大酋长！部族里的铁矛与铁刀，很多都是这样换来的…”

“那时候，和人还没有今天这样凶残。虽然，随着他们力量的壮大，对各部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差…他们每年都会索要贡赋，但以前索要的不多，还会回礼一些各部亟需的铁器，多少还能让人接受。而这两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疯了一样！他们竟然和石狩部勾结在一起，然后两家最强大的大部落联手，向其他的部族拼命征收贡赋，一年都要征两三次！…”

“和人的大酋长怕是老了，糊涂了！他无视各部的守护神威，贪婪的心超出了神威的界线，也对各部没有任何的尊重…哪怕是猎人，也要尊重每一头鹿，每一条鱼啊！…这种昏聩的表现，就像衰老到看不清树梢的猫头鹰。我确信，他一定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