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把酸奶也带来了？

本来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多了一条狗……

今天可是除夕，就在每家每户都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时候，他却一个人带着一条狗，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凄凉。

都已经说了不在家，他还是不走。

连面都见不了，他便退而求其次让她陪他说话。

这个男人啊！

她要怎么才能舍得下？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起伏太大，问道：“不是每天都有通电话的吗？说什么呀？”

“随便说些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沉，却无比轻柔。

这话的言外之意，应该就是只要能听听你的声音就好……

若不是努力压抑着，恐怕江清浅的心早已经化成一滩水了。

“可是……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不回家去？大过年的，难得你现在有空，不陪陪你妈妈吗？”

“今晚我爸过去了，她有人陪。”

“哦，那不是正好嘛，你爸妈都在，你们一家人……”

“浅浅！”

慕绍庭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可是那些话他一句也不想听，只说道：“我很讨厌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畸形的家庭中。”

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讨厌这样的家庭，连自己都讨厌了。

关于私生子这个身份，他早就已经看开了。

但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不管他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心里还是在乎的，有感情，就有了计较。

江清浅看到他站那里，低着头无比失落的样子。

心，忽然揪了一下。

她连忙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更低了，“我知道，但就是想跟你说说。”

江清浅从接他电话的那一刻起，就在心里酝酿着要怎么结束通话，让他赶紧离开，毕竟快到凌晨了，外面天寒地冻的……

这一刻，这样的念头却彻底被打消。

她轻叹了一声道：“好，无论你随时想说，我都听。”

她猜想，如果每个人心里都有脆弱的话，那么关于他自己的身世，应该算是他最难启齿的部分了吧？

他不会告诉别人，只说给她听。

慕绍庭听了她的话，心头明显的暖了一下。

“浅浅……”

“嗯？”

“我想你。”

“……”对于他忽如其来的一句话，江清浅听得耳根一热，竟不知如何回应，良久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坏极了！

她明明就在距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听见了他的想念，却对他避而不见。

“浅浅……”

他又叫了她一声。

江清浅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被叫出来，竟会是这么温柔的字眼。

他接着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在我心里……我永远都觉得你是最好的，全世界都比不上你。”

江清浅蓦地一愕。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这样的甜言蜜语，她唯恐自己再听下去真的会招架不住，既然不知如何回应，索性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在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什么，她迅速的转移了话题。

“你还在我家楼底下吗？”

“嗯。”

“都这么晚了，外面又冷，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不想回去。”

他拒绝得如此直接了当，反而让江清浅无所适从了，她吞吞吐吐的道：“可是……你不回去，你不能就这么一直待在我家楼底下啊！要不然……你打电话给其他的朋友试试看，或许去跟朋友聚一下会比较好……”

“不需要。”

他今晚还真的是油盐不进，都不曾思考一下就道：“除了你，我现在谁也不想要。”

江清浅的呼吸一顿，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在心里筑起的防线，一瞬间轰然倒塌。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可是，她的行动已经比大脑快了一步，已经迈开脚步走出洗手间，再走向大门，即使知道再往前多走几步，就将功亏一篑，但她控制不了。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去又太冷清……”

今夜的他，无疑是孤单而脆弱的，在往常那么多个没有她的春节里，其实并没有觉得一个人独处有多可怕。

就像是没有经历过期望的话，永远也不会有失望的感觉。

江清浅单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就仿佛贴近了他的心。

“你真的有那么需要我？”

“你说呢？我无比庆幸，还能重新找回你，如果没有你……”

“慕绍庭！”她打断了他的话，趁他错愕之际，接着道，“你转过身来。”

他一愣，总觉得听筒里的声音更近了些，听了她的话转过身，看到那个站在楼梯口的身影那一瞬，他惊得差点连手机都掉落在地。

江清浅就站在那里，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望着他。

“又不是见到鬼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

慕绍庭没有说话。

他现在简直比见到鬼还要惊愕，或者说，是惊喜。

他收了手机，往她的方向走过来，每靠近一步，心中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就更深一层，害怕眼前所看到的只是幻象，靠太近了，就没了。

终于，还是走到她面前。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又抬头望了望眼前这栋老式的居民楼，反复确认了几遍之后，才确定自己没来错地方。

“你，你不是说……不在家的吗？”

这太突然了，导致他连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

他抬起手想要去碰她一下，却在靠近她的脸的时候有所迟疑。

还是不太真实……

害怕她只是泡沫，一碰就碎了。

酸奶也在这时候跑过来凑热闹，围绕在江清浅的脚边打转。

江清浅笑了笑，却不回答慕绍庭的话，而是弯下腰来逗着酸奶玩，酸奶摇动着雪白的大尾巴，欢腾得停不下来。

慕绍庭看着这一人一狗，看着看着，像是明白了什么……

“江清浅！”

他忽然有些怒了，刚要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江清浅便抬起头来望着他，唇角荡漾起一丝浅笑，道：“想给你一个惊喜啊，现在惊喜吗？”

慕绍庭看到她的笑容，所有的怒火在瞬间就消散。

啪，啪啪……

忽然，头顶有声音炸开来。

就是转瞬间的工夫，整个城市似乎都欢腾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机忽然调大了音量，恍惚间能竟能听到春晚主持人倒数计时的声音……

跨年了！

倒数到一的时候，头顶炸开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

他就这么看着她，烟花再璀璨，也比不过她此刻的笑容。

他张开了双臂，蓦地将她搂到怀里来。

这一整晚，他都感觉心里像是缺了一个角，惆怅着，失落着，直到将她搂入怀中之后，才知道那缺失的一角竟然是她。

嗯，一直都是她！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满足的叹息一声，却在收紧手臂的时候感觉到她的单薄，这才发现她身上只穿着睡意。

“怎么穿这么少就跑下来了？冷不冷？”

她的脑袋搁在他的胸前晃了晃，道：“你抱着就不冷了。”

慕绍庭抵挡不住这句话所产生的威力，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责备又默默的咽了下去，他先将她从怀里推开，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然后重新将她裹到怀里来。

带着他的气息的温暖，顿时袭便了全身。

他揉着她头顶的发丝道：“以后不准这样了。”

她的脑袋就埋在他胸前，听着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她低低的问道：“不准哪样？”

“明明在家，还骗我……”

“都说了这是惊喜。”

“什么惊喜……”

“我说是就是！”

“……”

“慕绍庭，以后我说的话你都得听。”

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分明是最霸道最无理的一句话，他却觉得格外动听，“好，你说的话我都听，你说是惊喜就是惊喜。”

“这还差不多。”

“为了你这个惊喜，我可是在家里一个人看了几个小时的春晚，好不容易过来找你，你还骗我，天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

江清浅不说话了，她的双手环上去，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还是忍不住啊！

这种既酸涩又甜蜜的感觉。

还有，这个让她感到既幸福又惶恐的男人……

她该有一颗多冷多硬的心，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独自一人在这里等她却视而不见，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相拥着，不问明天，不管以后那该多好！

可惜，烟花再美，一生也只能绚烂一次，燃烧过后，这就烟消云散。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抱在一起，谁也不去计算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头顶的烟花全部燃放完毕，直到四周围又安静下来。

他这才将她放开，牵着她的手道：“起风了，赶紧上楼去。”

虽然他的体温足够温暖她，但他还是担心她会在这夜风中着凉。

江清浅的脚步僵在原地，怎么也不肯动，她低下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终于还是拒绝了。

“很晚了，你回去吧。”

“！”

慕绍庭脸上出现一抹震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让我回去，回哪儿去？”

“真的很晚了……”

“我又不是没在你这里过过夜。”

“可是，现在安安宁宁都已经睡着了，你还带着酸奶呢，这万一闹腾起来将孩子给吵醒了不好。”

“你还怕它，它要是敢闹，我就……”

“我是怕你！”

“？”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的，我怕你万一把持不住想干坏事儿怎么办？我可不能随便的引狼入室。”

慕绍庭听了她这话，顿时苦笑不得。

“我怎么就成了狼了，我保证今晚不干坏事还不行吗？”

“谁信你……”

“你怎么就不能信我了，我的人品就这么没保障了？”

“别的事情可以信，就这件事情……不行！”

“……”

“慕绍庭，你刚刚还说了，以后都听我的话，这么快你又不听了？”江清浅见他还想为自己辩解，只能将杀手锏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