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易很难得的陷入了一场格外专注的状态，那几天，除了正常的回家吃饭，他整天都和大兴厂的设计师们对手上的数据进行分析排除。

荣易是做金融出身的，对数据这类的东西本来就不陌生，加上之前在学校里好歹也有着扎实的机械功底，所以很快就在众多选择里摘出了他觉得最有胜算的选择——门式起重机。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厂里除了一门心思想搞创新的胡秋景外，一向看着特别好说话的杨大个子这次在项目选择上也和荣易唱起了反调。

这话他倒没直接和荣易说，荣易还是在去找廖厂要意见的路上，从其他工友那里听来的。

当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荣易真挺诧异，因为就在刚刚，他把自己的斟酌结果发给设计处的几位工程师寻求意见的时候，这位姓杨的大哥不光没发飙意见，发言什么的还挺赞同他的。

咋？都说东北人朴实，居然也兴玩两面三刀这一套吗？

想想自己曾经在深圳有过的遭遇，想想自己这一段时间里为了大兴厂这个项目熬过的夜、付出过的辛苦，那口憋在荣易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问清这会儿杨大个子在哪儿，他直接气冲冲地过去，打算好好就这个事好好说道说道。

巧的是他动作快，等赶到廖厂的办公室时，那个打小报告的人居然还没走。

荣易看着他，冷笑一声，打了声招呼：“听说杨哥在这批评我的提案，我好奇杨哥不在群里提，偏偏跑这来提，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就来听听，怎么样，说到哪儿了？继续，让我看看明明在工作群里没异议的东西转个脸怎么就有意见了？”

他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就算杨大个子是个傻子也听得出来。

他先是尴尬地看了荣易一眼，人紧接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要解释。

“荣易，你误会了，我本身觉得你提的门式起重机没问题，就是有些细节的东西觉得还得再看看。”

“看什么？看哪里？拿出来，也让我看看。”甭以为他眼瞎看不见，就在刚刚他进门的时候，荣易分明看见廖厂把一张纸偷偷藏进了桌子底，这个节骨眼儿能藏什么？肯定是杨大个子写出来针对他的东西……

荣易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廖厂手垂下去的地方，那意思很明显，今儿不把话说明白是不可能的了。

眼见着两人的事被当事人发现了，廖厂的表情也是精彩成了万花筒，被丢去地上的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他是不可能让荣易看的，所以这会儿只能打哈哈了。

“嗨，荣易，你看看好好的日子怎么生那么大的气？杨鹏从你来厂里帮忙开始就和我说特别喜欢你这个小老弟，他怎么可能说你的不好呢，是吧？”

“是不是他清楚。廖厂，我不是咱们大兴厂的人，来帮忙单纯是为了我们一家有两代人都是大兴厂的职工，所以这个忙我帮是情分，不帮也没毛病，我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帮忙的时候别被人在背后下绊子捅刀，有什么话有什么想法最好当面说出来，这样彼此都痛快不是？”

事情确实是这么回事，可杨大个子反映的事廖安城担心真说出来，眼前这位人才肯定会撂挑子，总之左右都是错，左右都两难。

从当了这个厂长很少处理这种人际关系的廖安城犯了难。

廖安城不想得罪荣易杨大个子知道，所以想来想去，这位有点虎的大哥还是决定自己把话说出来。

他几步走到廖安城的桌子旁，伸手示意厂长给他腾点儿地出来，然后一哈腰，把那张让荣易耿耿于怀的纸捡起来，递给荣易。

“这就是我给厂长的，是我演算的一组数据，你说的门式起重机的确有胜算，可我担心万一AA或者DR那边有多余的生产线能负荷这部分产能，咱们怎么办？”

荣易飞快地扫视着纸上的计算公式，发现杨大个子说的都是实情，这才冷笑一声，放下纸：“一家工厂想扩充生产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们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多出一条生产线来搞这次的门式，我的计算也不会出错。”

“决定设计品类是个不能含糊的工作，一旦方向定了，再想改就难了。”荣易话说了一车，仍然没能说服杨大个子，高出荣易一头还多的汉子就那么站在那儿，脑袋耷拉，齿缝里出声音。

那执拗的样子看得荣易直生气，他坐在轮椅上，就差直接蹦下去和杨大个子跺脚了，“我不都说了？一切数据我都算过，出错的概率极低，你不信我当初干嘛帮我忙前忙后？”

又是修电脑又是收集数据的？！

说这番话的荣易是真的生气，可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杨大个子接下来的一句话会更让他生气。

杨大个子说那个假冒伪劣之前也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怎么着？他为了一个和他没半点相干的工厂费心费力，结果就换来了一个和骗子同等而视的待遇？好心当成驴肝肺也没这么当的吧？

杨大个子这话在荣易没来前就跟廖安城说过，他当时还特意嘱咐过这小子有些话千万不能说，小子好了，虎了吧唧的臭小子直接当着正主的面说了，这不是擎等着给他找活儿吗？

“扬大彪！你给我闭嘴！”赶忙喝退了一方，廖安城紧接着绕到荣易跟前安抚这一位：“荣易啊，小杨是我们厂出了名的彪，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千万别跟他一样，你是咱们厂的子弟，怎么可能和那个骗子一样？别人不清楚，我清楚啊，你千万别气！”

安慰的话足足说了一车，作为当事人的荣易却始终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只是那么死死盯着杨大个子，半天过去，他终于缓缓点点头：“既然不信我，那我就乐得清闲，回家休息了。起重机的事就你们自己干吧。”

“别啊，荣易……”廖安城追着荣易出了屋子，却再也拦不住那个去意义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