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阵子，周晴和黎星远都变得很忙。

黎星远在忙着公司的事情，又要忙着自己母亲的手术事宜。

周晴在忙着复习，忙着陪伴别人的母亲。

她原来是隔三差五去一趟，但是过了一阵，秦阿姨好像记住了她，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每次她要走，总是恋恋不舍地抓着她的手。

周晴干脆像每天去图书馆报到一样，天天都来秦阿姨家陪她。

她复习用的书背过来，每天搭地铁过来，就在江琴舟原来的房间里学习。

秦阿姨仍然把她认为是自己的女儿，想她时会到门口看看，发现她在，就会回自己房间坐着，过一会儿又来一趟。

她就像回到了原来，小心地照顾自己正在上学的女儿。

周晴发觉她过来，也会笑着和她说话。

有些时候她会恍惚，好像这就是她一直的生活，这温馨的、顺心的家庭生活。

当着秦阿姨的面，周晴会叫她妈妈，这声妈妈已经叫得很自然。

秦妈妈性格有所改善，周晴有些时候也会带她下去晒太阳。

夏天日光太烈，她们会在傍晚的时候出去，一起看金色的夕阳，一点点消失，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才回家。

江主任这天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们“母女”二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周晴转头对他的妻子说着什么，她微微点点头。

他能感受到妻子近期的改变，应该是在一点点变好。虽然脑萎缩症状不可避免，但是她现在的心情愉悦，还是让他很欣慰。

他走过去，和她们两个人打了声招呼。

周晴叫了一声“江叔叔”，脸上同时笑容绽开。

秦妈妈也微笑：“你回来了。”

他说道：“我回来了，你们两个人看起来很好啊。”

他也坐下，挽住爱人的胳膊。

“今天过得怎么样？”

周晴刚要答话，秦妈妈就说：“小琴很好。”

周晴从她身边探出头来：“妈妈也很好。我在屋子里学习，她就来看看我，一点儿也不吵我。”

“学习重要，好好学习，努力考个好大学。”秦妈妈说。

周晴笑得更厉害，向她的江叔叔挤挤眼。

江主任也笑了。

天色已暗，他们一起上楼去。江主任看着周晴扶住自己的妻子，将她带到自己的卧室。

周晴从房间里出来后，江主任对周晴说：“这些日子，真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周晴摇摇头，“平时秦妈妈有护工照料，也有人给做饭，我还能蹭几顿饭吃呢。我就是偶尔跟妈妈说几句话而已。”

江主任笑着摇摇头，深知照顾病人远不止这些。

“不过她看见我，看起来很高兴呢。”周晴又说，“我看见她高兴，我也很高兴。”

江主任笑了，没有理会她这孩子气的话，只是说：“小黎妈妈的手术就在明天了。”

“嗯，我知道，我会去的，到时候我跟妈妈说一声，说我去上课了。”周晴笑呵呵地说。

她回屋去收拾东西，准备要走。江主任看着她又进了妻子的房间，屋里传来絮絮低语声。

一会儿，她从屋里出来，笑道：“江叔叔，我走了。”

江主任点点头，注视着她，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女儿的影子。

“你确实是个好孩子。”他最终微笑着说。

安女士的手术如期进行，周晴一直陪着黎星远坐着，在手术室外等待。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这盏灯亮了很久，手术一直在进行，很长时间过去，渐渐地，她看见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她伸手过去握住他的，低声说：“一定会好的。”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终于，身着深绿手术服的江主任出来，他看到那对双手相握的情侣，微微向他们点点头。

周晴看黎星远没有动，自己迎上前去。

“江叔叔。”

“还算顺利，在缝合了。”他说。

周晴一口气松下来，看着黎星远。他仍旧低着头，不知道什么表情。

她转向江主任：“谢谢您，江叔叔。”

他点点头，又走进手术室。

周晴蹲到黎星远面前，又握住他的手。

“你听见了吗？”

他点点头，手用了点力气。

周晴顺着他的心意，站起来，让他把头埋在自己的怀里。

她抱着他的头，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他们相拥在一起，如同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人的命运是莫测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事，也许一个偶然，你的命运就会忽然改变，同时，和你相关的、或者原本不相关的人的命运也会同时改变。

或许，有些事情也是注定的，有些事情终究会变好，有些结果终究要被接受。

手术室的门打开，手术病人被推出来。

黎星远最终能够站起来，听母亲的主治医生介绍手术情况和注意事项，和他握手表示感谢。

他们一直陪着睡着的安女士，据医生说她要第二天才能醒来。

黎星远久久地注视着她。

她苍白的脸已经非常瘦削，显出不受控制的老态，不再是她平时强势、精明的样子。她毕竟已经不再年轻，手术过后，她只是一个苍白的、虚弱的老人。

他们待到医院要清病房，才从医院离开。周晴担心黎星远的心情，主动坐上驾驶座，载他回去。

车里很安静，黎星远一直沉默。

直到到了家里，卸下一身疲惫，他们一起在床上躺下来。

周晴向他翻身过去，盯着看着天花板的他。

“江叔叔说，她会好起来的。”她挪过去，靠上他的肩膀。

“嗯。”

黎星远慢慢翻身过来，抱住她。

他们久久地沉默。这时候不需要说什么，陪伴是最好的安慰，拥抱是最好的治愈。

“咱们生个孩子吧，小晴。”

黎星远最后说。

“为了你妈妈吗？”周晴问。

“是，也不是。”黎星远慢慢地说。

他闭上眼：“我要睡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