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

霍明端最看不得她非等到半夜才睡，怎么会突然要她熬夜？

苏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事情要她做了。

万万没想到是编花篮。几天过去，她都快放弃这个念头了，没想到花篮竟然订出去了，还是超高价订出去的，苏钰心情很复杂。

喜的是终于有收益了，惊的是霍明端嘴怎么长的这么能推销，忧的是万一人不满意坍台了可怎么办？

霍明端不懂苏钰的担忧，他对苏钰似乎有种迷之信任。

“姨娘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我。”

哦，不对，他是对自己足够自信，相信她再坍台他也能圆回来。

苏钰饭都没心思吃，锅子更没心思去看了，只是在院中看着蔷薇团团转，头发都被自己薅下了三根。还是霍明端的一句话让她豁然开朗。

“姨娘惯会出人意料，只要做人没想过的见过的自然就成了。”

没见过？

苏钰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立刻想到要做什么了。也顾不得露出马脚，拿了块烧过了的竹炭在地上画了起来。

霍明阳没见过她这样的画法，等她画完了，立刻挤上前急切地问她。苏钰笑着解释：“这是简笔画，姨娘小时候外公教的。这画的是个西洋美人，西洋女子追求线条美，喜欢穿裙摆阔大的裙子，穿束身衣衬得胸部丰盈纤腰不盈一握，头上戴帽檐极大的帽子。这个够别致吧？”

霍明端点头，指指那一个。

“这是西洋部落酋长头上戴的王冠，有的镶金嵌宝有的遍插翎毛，象征权势地位，和他们的权杖一样。”苏钰信口胡诌，反正谁也不会逮个洋人来打听。

“我天朝上国，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番邦人常见，只是未曾见过这样打扮的男子更不曾听说有女子过来，姨娘从何处知道的？”

呃，苏钰怔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皮扯出一抹笑来，顾左右而言他。“老太君房里常有女先儿过来讲古。”

“是了，老太君的兄长曾掌管过鸿胪寺，什么样的番人没见过？”

苏钰霍然抬头，看着霍明端恍然大悟的样子陷入了迷茫，这孩子到底是聪明还是脑残？这么漏洞百出的话他竟没觉察出来？

很久过后，苏钰无意中听到霍明端教训霍明阳“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还拿她举例子的时候，心里这个滋味啊，难以言说。

按苏钰的想法，她是宁愿不睡也要把花篮编好的。霍明端却不许，让她先睡，还说只有最新鲜的花才能编出最别致的花篮。反正单子是霍明端接的，自然要听他的，苏钰画好了图样子就乖乖地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黎明，正是夜里最黑暗的时候，苏钰睡梦中听到门外有悉悉簌簌的声音，以为家里进贼了，吓得汗毛倒竖立刻惊醒了过来，大着胆子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窗户前往外瞧。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极轻的脚步声往正房这里来。

“谁？”她深吸一口气，压着喉咙模仿男人的声音吼了一声。

“是我。姨娘再睡会儿，等我把花枝都剪好了你再起来。”霍明端的声音响了起来，怕吵到西厢的妹妹，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苏钰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头上身上都是汗，吓的。

回去穿好衣服，苏钰端了蜡烛过来开门，把花枝都抱进家来，剔刺剪去枝叶，照着脑中的构图忙活了起来。

门房里，柳嬷嬷也起来了，披着衣服过来给苏钰打下手。三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干活。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天渐渐亮了，柳嬷嬷出去喊霍明阳她们起来晨练。回来的时候对苏钰说，朝霞满天，今天可能要下雨。

“院里的砖还没干透，东墙那无遮无挡的，下雨了可怎么办？”

“砖先搬房里吧，灶台先不搭了——就算搭好了一下雨也是白搭。等会儿去砍点竹子回来，想办法先弄个遮雨的顶棚来。”苏钰说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花篮编好，柳嬷嬷被惊艳住了，直夸好看。苏钰又修整了两遍，自己也觉得满意了，才放进竹筐里让霍明端拿走。

霍明阳她们梳洗了过来，听得说花篮已经被霍明端带走了，都遗憾不已。山茶胆子大，看地上还有枝条，就缠着苏钰让她再编一个。苏钰被缠得没办法，编了几个极小的让她们玩去了。

吃过了饭，苏钰困劲上来了，眼皮直打架。心里惦记着柳嬷嬷说的要下雨，强撑着和柳嬷嬷一起把砖都搬进正房里来。忙完累得胳臂直抖，再也撑不下去，倒床上呼呼大睡了。

苏钰醒来的时候果然下着雨。雨很大，打在青瓦上噼啪作响，也不知下了多久，院子里一片汪洋。好在砖和干竹枝都搬了回来，竹子也搬到了廊下，并没有什么损失。蔷薇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花瓣飘在水面，有种凄凉的美。

山茶蹲在墙角嚷饿，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也有气无力的，看上去格外可怜巴巴的。霍明阳没说话，大眼睛黏在苏钰身上，跟着她转来转去的。

泥砖就摞在她们身旁的墙边，锅子就放在砖堆上，可愣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垒个灶台来。

苏钰无语。守着青山说没柴烧，这些孩子啊，生活技能的太差了。

怕熏黑了墙，苏钰默默地搬砖到屋中央垒灶，砖头围成个U字型，每块砖头间留点空隙，看着垒起来有膝盖高了把锅架上来，苏钰有点得意，以前跟着舍友看韩综，几个男人合伙搭灶台忙得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搭好了把锅架上去一看，大了，只好拆了重搭。她正是吸取了这个教训，刚才特意拿了锅子过来试了才搭的，果然就一次性成功。

苏钰抱来干竹枝升起火，火光明灭中，朝她们伸手：“竹筒饭呢？倒进来。”

苏钰昨晚只觉得锅大，今天米都倒进去了才有了具体的实感，五人份的米饭只浅浅盖住了锅底。锅的形状也很特别，不像她儿时在乡下的那种大铁锅，倒有点像历史书上的那种双耳鼎，也不知道能不能拿来炒菜。

这几天天天竹筒饭也吃腻了，苏钰盘算了下手里的钱，决定等休沐的时候让柳嬷嬷多买点肉蛋回来，孩子们正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跟上。霍明阳脸上好不容易养了点肉出来，要是再养好一点，捏起来手感一定更好。苏钰吃着饭，看着霍明阳莹白的小脸，想象着她脸成个小包子的模样越想越乐。

吃饱喝足，山茶又生龙活虎了，元气满满的样子让苏钰羡慕不已。年轻就是好啊，恢复能力太强了。她这副身体虽然还不到30岁，可内里早就空虚了。这些天一直忙个不停，她都是咬着牙硬撑下来的。

难得浮生半日闲，又睡了个好觉，按说该恢复过来才是，可苏钰越睡越绵软，浑身都提不起劲来。她不敢放纵自己休息，正好手推车的轮子问题还没解决，她就拿着竹节琢磨开了。

她当然想做万向轮，推起来方便，可材料工具有限，只能因陋就简，只能想办法打磨得更精密一点推起来更稳当一点。

柳嬷嬷吃过饭没有再回房休息，候在她旁边等着打下手。明阳她们也没有回去，围在苏钰旁边看热闹。

苏钰也不想她们回去，大家难得闲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好。

而且霍明阳这两天有点反常，总是偷偷打量她。苏钰知道她敏感，恐怕是觉得这个姨娘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哪不对劲来。苏钰也不好直说我不是你姨娘，只好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山茶，你那天哼的是不是采茶歌的调子？是你家乡的小调吗？”

山茶点头，眼睛亮亮地望着她。“姨娘知道我家乡？”

“我老家的采茶歌也是这种调子，说不得我们还是同乡呢。”

“真的吗？我不知道我家乡是什么样的，这是我爹娘嘴里经常哼的调子。我很小的时候就搬到山里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搬，只知道她们家是村子里唯一的猎户也是唯一的外来户，娘死后爹走到哪都带着她，怕她被野兽叼走了也怕她被村里人欺负。可是爹也是死了，再也没人护着她了。村里的人霸占了她家的房子和猎物，还把她卖了。

“原本府里管事是不要我的，我偷偷跟着他，摸进他房里拿狼牙抵住他喉咙，他就改口收了我了。可是没院子肯要我，说我太野难管束，管事的就把我指到这院里来了。”山茶说着说着笑容重又爬上了脸，“也幸好到了姨娘这，柳嬷嬷常说在别的院我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你要真在我家乡就好了。我家乡可是极富裕的，鳏寡孤独都有人照顾还有月钱领呢。”苏钰把灶里的火压小了一点，竹节插在火上慢慢烤着，“我们那儿卖人可是重罪，要吃牢饭的。”

苏钰说得坦荡，她就是要把真实的自己坦露出来，让她们慢慢接纳她。

别说山茶，就是柳嬷嬷都听住了，催着她再多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