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混沌的黑暗中，耳畔有无数不明意义又莫名熟悉的低语。

回响重叠的语句渐渐变得可以解读，是精灵的声音。

一道光明的缝隙，在这片辨不出远近的黑暗背景里，张开，又闭合，似是有几个人影在光缝中晃动。

穆雨睁开眼睛，瞳孔对焦，看清了这景象。

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是一只精灵牧师——楚萌萌。

楚萌萌的双手正在穆雨左臂上方，隔空滑动，淡绿色的光华自手掌星星点点洒下，融入伤口。

深红色的沟壑两侧躁动起来，冒出一个个红色的小泡，小泡里伸出的胶原纤维穿针引线，在中央交错会合，搭建起地基网络。

毛细血管和肌肉筋腱在如织如梭的红线支撑下，缓慢生长、蜿蜒，彼此对接、绞合。

“萌萌，谢谢你。”

“穆雨姐，你和我客气什么呀，这是我应该做的。”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穆雨的脸颊也由苍白转为了红润。

咔。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只端着茶杯的兽人。

穆雨见到冯广，猛地想起来有事情要汇报，忙坐起身来道：

“队长，我在第八区...”

冯广做了一个下按的手势，示意穆雨不要乱动。

“我都知道了，在我们赶到之后，那名骷髅巫妖就逃走了。”

“当时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袭击你的是个能控制骷髅的巫妖，是后来调出八区的监控，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根据沿路的监控录像，骷髅巫妖应该向郊外逃去了，剩下的就交给警卫队吧，毕竟这是刑事案件，你不用担心了。”

“可是...”穆雨心有不甘地反驳。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了，好好休息吧，后续的事情我来处理。”

正说着，一头熊灵德鲁伊和一只兽人先后进了屋，手中拎着两个袋子。

“王白石？你怎么来了？”穆雨心中浮起些许波澜，脱口问道。

还不及王白石回答，楚萌萌一边咂着嘴，一边抢着对赖小正道：

“哎呀呀呀，小正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隐身了呢！明明是你先进来的，穆雨姐姐看到的却是你身后的白石哥。”

赖小正将手中袋子放到桌上，随口调侃道：

“我看不是我会隐身，是穆雨会透视吧，在视网膜中把咱们这些不重要的人都过滤掉了。”

穆雨没有理会两人的挤兑，用目光询问冯广。

“白石今天早晨来这里报道，正式成为志愿小队一员。说起来，他还是你前两天推荐的呢。”冯广解释道。

对于他们的对话，王白石听得似懂非懂，只得默不作声地把手中的袋子放下，和赖小正两人将塑料袋解开，拿出里面的餐盒，把办公桌上的杂物推到一边，将餐盒摆好。

屋中的椅子不够，楚萌萌去隔壁办公室拉了几个塑料凳子来：

“穆雨姐姐，你身上有伤，我们把桌子往床边推推，你不用下来。”

说着，伸脚将穆雨的鞋子推到一旁，指挥赖小正移动桌子。

众人围坐好，队长冯广辨识完餐盒上的标识后，一一分给众人。

“给，白石，这是你的。”

冯广将两个餐盒递到王白石面前。

“谢，谢谢！”王白石挺直了脊背。

“哈哈，不用这么紧张。我虽然指挥你们行动，但严格意义上将并不能算是你们的上司。”冯广笑着拍拍王白石的肩膀，和蔼道：

“你们都是为了维护城市安定而聚在一起的志愿者，我更应该感谢你们才对。”

王白石想起楚萌萌曾经说过，志愿小队的队长同时也是警卫队队员，维稳原本是警卫队的本职工作，只因变异后不稳定因素增多，才面向市民招募志愿者。

每个人都拿到一份食物，王白石将盖子打开，肉香扑鼻，这是满满一大盒红烧牛肉。

“喔吼吼吼！”

王白石的脑海想起了格罗加尔的欢呼。

竟然全是瘦牛肉，没有一点蔬菜...

王白石打开第二个餐盒，原本以为这里装的应该是主食米饭，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又是一盒红烧牛肉。

王白石向冯广投去了疑问：

“呃，队长，我的午餐是不是拿错了？”

冯广一边低头打开了自己面前的两盒红烧牛肉，一边说道：

“没有错，这就是我们兽人的餐种。”

王白石翻起自己两个餐盒的盖子，发现上面有两个便签被透明胶带粘住，都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兽人”两个字。

“这是市政生物医疗部门的发现，每种魔兽善于吸收的食物都有所不同。”

冯广边解释，边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左右交替摩擦掉连接处的木屑，夹了一块牛肉悬住，笑道：

“像兽人、巨魔这种魔兽，瘦肉是最佳的能量摄入手段。现在要是让我吃蔬菜的话，我还真有点受不了。”

楚萌萌面前的食物是两个塑料杯，杯中是淡黄色的液体，杯口被塑料纸封口，杯侧粘了一根粗吸管。

王白石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吃牛肉，而作为老成员的楚萌萌只能喝饮料。

楚萌萌撕下写有“精灵”的便签，把吸管插入杯口，似乎看出了王白石的心思：

“精灵喜欢甜味的东西，并且只能进食加热过的花露或者蜂蜜水，实在不行的话，用糖水凑合也可以。”

楚萌萌叼住吸管，可能是蜂蜜水太热，吸管中的液柱试探般地一上一下：

“呜，硕以，白石哥，呼，李就放心吃吧，呼！好烫！”

对面的赖小正则将嘴巴熊灵化，显现出外凸的吻部和发达的臼齿，张开大嘴，将一把硬壳的坚果扔进口中。

咔嚓！咔嚓！

强大的咬合力轻松将坚果碾碎后，咽下。

而在床上半跪半坐、用床单盖住下半身的穆雨面前，则是较为正常的食物——西红柿鸡蛋盖饭，此时她正一手向后挽住垂下鬓角的银发，一手舀起一勺米饭伸进口中，闭着嘴巴嚼起来。

看到其他人都开动了，王白石抑制住格罗加尔想要将整碗牛肉扣进嘴里的冲动，夹起一块牛肉吃下去。

嗯...好吃...

“趁大家都在，我安排一下新的排班制度吧。”

“白石，你继续吃，边吃边听就好了。”

“我们还是老规矩，每天要保证小队中有三个人值守，当然，我是每天都在的，不用轮替。剩下需要的两个人在你们四人中轮替。”

“你们四人分成两组，白石和穆雨是一组，小正和萌萌是二组，隔天轮休一次。”

“白石是新人，穆雨又受伤了，所以今天二组值守吧，让一组休息。”

队长分配完小组，众人闲聊几句，快速将午饭吃完，先后出去，各自去忙了，屋中只剩下穆雨和王白石，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凳子上。

沉默中，穆雨先开口了。

“没想到你真的加入了，哈。”

“嗯，是的啊。”

之后又是阵沉默。

咳，有点尴尬...

“废物！废物啊！”格罗加尔挥起拳头，用力砸着王白石的脑壳内壁，“你和缝合怪话疗的那劲头呢？你可说话呀！”

我我我我说什么啊我！

王白石双手扶在膝盖上，拳头握紧了些，一两滴汗珠滴落手背，在裤子上溅了一个个小黑点。

“那个，穆雨，你吃饱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啊？！？”格罗加尔以头杵地，砰，砰，砰，震得王白石心慌，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凝固。

“嗯，吃饱了。”

说着，穆雨起身，收拾桌上被吃光的餐盒餐具。

“别愣着啊！帮忙啊！”格罗加尔俨然成了一个脑内指挥官。

王白石将穆雨伸手够不到的地方收拾干净，垃圾全部装进一个大塑料袋中，用餐巾纸将桌面油渍擦拭干净，把之前为了腾地方推到一起的水笔、备忘录、夹子等办公杂物放回原来的地方。

最后，把桌子搬离单人床，安放到原来的位置。

回头看穆雨，正抱着被单，腿伸下床沿，脚尖去找被楚萌萌推到床底的鞋子。

王白石手指摩挲着鼻梁，为穆雨给出了建议：

“咳，那个，左边一点，不，右边，右边一点。”

“糟糕，进去了...”

此时，悄悄躲在门外偷听的楚萌萌和赖小正面面相觑，一双大熊的小眼睛正对一双小精灵的大眼睛——

果然，这两人果然有问题！

楚萌萌和赖小正一左一右，忙重新将耳朵贴近门板，仔细听着——

“好了，出来了。”

“嗯，穿上吧。”

楚萌萌肩膀用力撞了撞赖小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嘴巴却用夸张的形状表示出三个字：

“这！么！快？”

赖小正皱眉摇头，示意她安静。

咔嚓。

两人倚靠的门板被拉开，熊灵德鲁伊和精灵牧师一个踉跄。

“你们怎么还没走？在这里干什么？”穆雨问出了王白石心中的疑惑。

王白石明明记得两人刚刚吃完饭，说是有任务就先离开了，走的时候还相互使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真是奇怪的两个人。

“啊哈，没事，哈哈哈，我们是路过，路过！”楚萌萌挠着脑袋。

“哦哦，行吧。”穆雨没有在意，迈步出屋，“白石，我们走吧。”

“嗯。”

王白石应了一声，跟在穆雨身后离开，心中奇怪。

赖小正和楚萌萌这是什么眼神...

那复杂的目光中有羡慕，有祝福，有疑惑，还有一点点...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