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钗
作者:尘颜 | 分类:古言 | 字数:7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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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生不忘
一像温文儒雅,只爱吟诗作赋弹琴吹箫的哥哥也举起酒坛与女子对饮。
酒香味扑鼻,醉了一堂口的人。
女子衣决飘飘,如雁在沙丘上飞翔,饮了几盏酒便双眸迷离,她蓦地打了个嗝,瞧着从堂口处折射进来的一束光,轻叹,“天气好生晴朗,不醉不归可好。”
薛老爷小饮一口,与女子对酌,“不醉不归。”
年迈过老饮起酒来依旧那么豪迈。
老妇人沉下脸来,“明日小芊还要行军去幽魔谷,不能再喝了,德善,去把桌上这些酒坛子都收起来。”
她只想与女子说说话,聊聊家常。
离别的时间总是短暂又短暂,像一把箭从弯月弓上拉出射到靶子上,速度那么快,想要捕捉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晴朗无云的天空蔚蓝的像一幅画,女子面色红晕,笑起来比樱桃酿的酒还要醉人,映在镜子般明澈的天空上格外好看。
“爹,娘,哥哥嫂嫂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走就到将军府了。”
像是一场离别宴,道出了心中所有的感伤,像平日里一样在都城的街巷上闲逛,谁也不曾想过那片如雪绒花般的哀伤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女子躲在墙沿后默默的哭泣。
那天的场景她一辈子都记得,像剑柄上的字迹,深深刻在了心里。
知道这场仗若想胜利并不会那么容易,对手太强,西良兵力太弱,若毅然前往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自取灭亡,可帝王令,不可违,换做谁都一样。
出征那日,女子一身红衣甲胄,比嫁衣还要喜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穿上那身红甲是多么的孤单。
晨曦的一道光映画在炙热的太阳下,小黑马摇晃着尾巴,马蹄不停的在原地打转,像是等她发号施令般,身后万千将士们也一样。
数万将士们从都城出发前往幽魔谷,而此刻的幽魔谷早已战火燃烧。
待女子赶到便即刻前往战场增援,幽魔谷地势凶险,看着愈来愈多的敌人她心底不曾有半分畏惧,扬起长枪便直戳要害。
落日的余晖撒在女子瓷白的脸庞上,美的像一幅画,画出疆场的无情,那双比男子还尖锐的眸子深似蓝海,却在幽黑的天幕下映出了一片星光。
在混乱的厮杀中看到这一幕的北离将领神韵瞬间恍惚,正是失神望向女子那一刻显些丧命,他眸光闪了闪,挡下向他刺来的长剑,不知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大还是女子绝美的容颜,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疆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鲜红的液体染红了天际盛腾的珊瑚海般的霞云,黄沙渐渐凝固变了颜色。
若是在这样厮打下去,恐怕两败俱伤,北离皇帝下令,暂时撤回北离营帐,另寻对策。
看着逐渐远去的北离大军,女子嘴角弯弯上扬,身上大大小小的殇痕已数不胜数,她却感受不到疼痛,脸上被淋漓鲜血沾染一片猩红,眸光渐渐被暮色沁抹一层红晕,看着尸横遍野的将士们,她嘴角的笑却无比悲伤。
击退了敌军,傅白笑的像个小孩子似的抱住了她,“将军,北离撤退了。”
稚嫩的嗓音抚平了女子心底的感伤,身上受了伤,女子被他猛的一抱闷哼了声。
傅白干净的乌瞳无辜的盯着她,“将军,你受伤了,快叫军医来。”
第一次上战场的傅白不过才十四岁,打了一场胜仗自然无比兴奋。
他搀扶着女子一步一步踩着血泊中的同僚们往西良军帐走去,“将军……”
他唤她将军时,一滴泪从眼眶悄悄的滚落。
女子昂起头冲他笑了笑,“你这毛头小子,哭什么哭,快把眼泪收起来,第一次打仗我还担心你会尿裤子呢,没想到这么英勇,等彻底击退北离,回到都城我给你当媒人,干脆娶媳妇回家种田好不好。”
说着嘉奖的话,心里却好像扎了一根刺,及其不舒坦,若不是西良缺人,何须大量招兵,连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要上疆场。
虽说十四岁,傅白却比女子高了一大截,他垂眸,像饮了桃花酿般脸颊熏红,“我不要娶媳妇,我要跟着将军上阵杀敌。”
火红的夕阳落在女子眼眶,她别过头去,不愿去想对于这样率真的傅白来说,疆场是多么残酷,好像连月光都透露着无情,又岂是三言两语那么简单。
营帐内,军医为女子简单包扎了一下,营帐外是将士们欢声笑语的歌声,虽然喧闹,繁星点点的夜空却好像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只有幽魔谷的风沙在不停不停的刮,傅白从伙房护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到女子的营帐内,风沙太大,迷了他的眼,可为了不让米粥沾染沙粒,他几乎用尽全力护着。
傅白揉了揉眼睛,笑嘻嘻的把米粥递给她,“将军,属下亲自熬的,将军快喝了吧。”
女子盘腿安静的坐在软榻上,她缓缓的睁开眼,望着傅白的笑心中思绪万千,“谢谢你,小白。”
第一百九十四章 生生不忘
从北离大军撤退后她便一直心不在焉,晚饭也没吃几口,送暖的米粥刚好可以垫垫胃。
傅白直来直去,他嘿嘿一笑,顺势坐在旁边的木椅上,“将军笑起来真好看。”
女子刚递到嘴里的一口粥显些呛到,第一次在容貌上得到夸赞的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而这样的话,就连她爱了两年的男子都从未对她说过。
傅白坐的端直,眸光澄澈如雪一样,“将军,你说,北离何时还会再次进攻,我们要这样防守到何时。”
诸国混乱,边壤皆是战火连连,女子摇摇头。
她心知肚明,北离突然撤退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不想损伤更多兵力。
“北皇阴险狡诈,告诉将士们,不得放松警惕,若是趁夜进攻我们只会更被动。”
女子神韵镇定,只是眉头轻轻皱了皱。
傅白点头,起身之时走上她跟前,轻轻抬手,冰凉的指尖触摸她凛冽如川的眉宇,替她抚平紧皱的眉尖,“将军还是笑起来好看。”
虽然能抚平她紧蹙的眉宇,却抚不平这场战乱带来的忧伤。
女子失神,第一次得到安慰的她,紧皱的眉尖也不自知的松了松。
欢声笑语中北离大军并未在夜间突袭,而是在第二日清晨赫然出现在幽魔谷的沙丘上。
巡逻的将士们发现,惊的在沙硕中办了个跟头,连忙回去禀报。
女子一夜未睡熟,听到脚步声瞬间睁开眼。
“将军,北离大军出现了,可是,可是只有一个人。”
女子戴上金盔与其他将军一同前往查探,只见茫茫沙海,只有一个白马在远处盘旋,马鞍上静坐一个同是身穿甲胄的将军,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听到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回响。
“西良统帅听着,近日战火频繁两国死伤惨重,我皇仁慈,愿退一步,与西良统帅面谈讲合一事。”
好像太突然了,女子一时未反应过来,只犹豫片刻,她便嚷着嗓子喊道:“可是诚心诚意。”
隔着一片沙丘,再加上偶尔刮起的风沙,听不太清晰,只见白马上的将军又策马上前一些,“将军大可放心,我皇诚心诚意想要与西良和谈,三日后的清晨,我皇会亲自来到此处,届时还望将军作出决定后到幽魔谷以东的虎岭详谈。”
女子内心暗自思肘,虽然她是西良的统帅,掌握着诸多兵力,可真正下令的却是李炎,她嗓音浑厚有力,“本将这就讲北离的诚意禀告给我皇。”
未得到回应,白马调转方向,不过片刻就在蜿蜒的沙丘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军,这其中会不会有诈。”一名副将忧心忡忡道。
女子舒展的眉宇又渐渐隆起一个疙瘩,“派几个人去虎岭看看北离有没有设下埋伏,傅白,你回都城将此事告诉皇上,和谈一事慎重,本将做不得决定。”
“是。”
马蹄扬起一片尘沙,缱绻着那日静谧的黎明倒影在女子眸中,她心生悲悯,不过寥寥数语,却能决定数万将士的性命。
女子了望天边升腾而起的圆日,心里想着,三日后,幽魔谷又会刮起怎样的风沙呢?
从都城到幽魔谷快马加鞭来来返返也要两日半。
苍茫暮色来的快,天亮的也很快。
傅白手拿明黄圣旨从马鞍上下来,直奔营帐。
营帐内,女子正与其他将军一起议事,傅白将圣旨交与他,气喘吁吁的拿起茶盏往嘴里灌。
女子将明黄的圣旨摊开,面色一直镇定自若,从容不迫。
“将军,皇上怎么说。”
女子沉默,只是将圣旨递给临近的将军,避免无误依次传给营帐内的每一位将军副将,连傅白也偷瞟两眼。
一位将军双掌一拍叫好道:“皇上这是答应与北离和谈了,好事好事啊,若和谈成功便能免了血流成河。”
确实如此。
可北离真的会放弃这次机会吗,若这场仗北离赢了,得到的可是幽魔谷的管辖权。
幽魔谷虽地势僻壤,沙漠居多,乃野兽频繁出没的凶险之地,可地域辽阔,谁都想得到,北离真的会甘愿放弃吗。
女子并未那般快乐,反而心里疑虑重重,“去虎岭的探子可有回来?”
众人摇摇头,“若是无异常,估计傍晚便会回来。”
她抬眸,问像傅白,“除了圣旨,皇上可还有说什么?”
傅白一五一十道:“将军,皇上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将军按圣旨行事,说他要说的话都在圣旨上了。”
圣旨上的话……
女子嘴角冷颤,神韵邃然冰冷,“你可与此次和谈的利与弊都告诉皇上了,若北离在虎岭设下陷阱该怎样也都与皇上说了?”
傅白坚定的点头,“将军让属下所言,属下一字不落的都告诉皇上了。”
“薛将军,你还有何顾虑的,皇上已经下令,难不成你要抗旨不成吗?一个女人,不嫁人相夫教子,上疆场打什么仗。”
那名将军明显是不屑的语气。
女子冷艳的眸光微沉,望向那位坐姿慵懒松散的将军,笑如尖刀,“李将军此话何意,本将何时说过要抗旨不遵了,只是虎岭的探子还未回来,若北离真借和谈一事在虎岭设下埋伏,你让本将将数万西良将士的性命立于何地。”
那将军噤若寒蝉,只得默默闭上了嘴。
女子沉声,“本将知道诸位将军的心意,本将也不想让更多的同僚流血牺牲,可虎岭的探子还未回来,若北离真再此设下埋伏,即使皇上下令,诸位将军也执意要去,本将也无话可说。”
众人哑口无言,一位将军给他们找了个台阶下,“就依薛将军之意,等探子回来再议。”
说罢,所有人皆散去。
即使隔着一层帐幔,女子扔听到纷纷议论声。
“还真以为她是西良的副将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
“打了几场胜仗,被吹捧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就仗着自己有些谋策,才在这么多场仗中化险为夷,其实皇上啊,早就将她视为眼中钉。”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与薛将军有过一段感情。”
“此话当真?”
“真假另当别论了,你说她一介女流之辈,那么爱出风头,有哪个男子会娶她。”
“哈哈哈,皇上也不过是尝尝鲜,哪能当真……”
“哈哈哈哈……”
傅白怒狠狠的瞪着那些人离去的身影,他看着神色自若寡淡如水的女子,顿时心生涟漪,“将军,莫要听他们嚼舌根。”
女子只是笑了笑,她毫不在意道:“其实,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她的确被当今圣上抛弃过,也为他伤心难过过,可今日不同往日,她已为西良的女将,再无复杂的情感,心中只有家国。
傅白脸色红润而窘迫,他像只鸵鸟般垂下头,“将军生的这么好看,又有勇有谋,怎么会没有男子想娶呢。”
其实,他想说的是,将军,我娶你。
傅白大概从未想过,不管是因为羞涩也好,还是心底萌生的欢喜也好,那句未说出口的话,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永远被他烂在了肚子里。
女子不知,只有他生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