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快活
作者:思羽 | 分类:言情 | 字数:25.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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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孟菀菀番外(上)
天蒙蒙亮, 我迷迷糊糊醒来,只觉浑身无力。
身子越发滚烫了,额上全是虚汗。右手臂的伤口疼得已有些麻木, 包扎在伤口外的白布也已浸透了鲜血, 变得暗红干涸, 伤口必然已经发炎, 我要再不打理, 说不定不必等那狗官斩我,我就已经死了。
我在这脏污臭秽的牢房里已待了有两天两夜。墙角还搁着狱卒一天前送来的饭菜,油污的破碗盛着少得可怜的、沾着黑灰的米饭, 上头搭着几片青黄菜叶,酸腐之气阵阵, 早已馊了。
我勉强打起精神, 忍住作呕之感, 从尚算干净的内衫撕下一块布条。望着那条撕得歪七扭八的布条,我不禁觉得好笑, 这事我干了少说也有十几回了,却从未进步过。我瞧别人撕的切口总是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怎么我的总像被狗啃过了似的破破烂烂?
我将布条搁在腿上,小心地抬起右臂,笨拙地用左手解开缠在臂上的布条的结, 脏了的布已死死粘在翻开的皮肉上, 轻轻一扯便钻心的疼, 疼得我嘶嘶直吸气。
我横了心, 咬住衣角, 闭着眼,深吸口气, 用力一扯!
那一刹,我眼前一黑,几乎疼得昏厥过去。
整条右臂肿得有我的小腿一般粗,伤口两边的皮肤已翻卷开来,露出红红的血肉,血已凝结成暗紫色的块儿,伤口又深又长,沿着我的手臂划下来,差点没见骨。就是因为被划了这一刀,疼得我连剑都拿不住,这才被那些官兵逮住关到这里来。不过我也不算太冤,划我这一刀的人,已经被我送到了阴曹地府去了。
此时我却犯了难。莫说金疮药,我连清理伤口的清水都没有。我只好望向隔壁牢房。隔壁住了一名男子,自打我被关进这牢房,他便一直端坐在原地不动,微微仰着头望向天窗外的一小片天,像一座石雕。虽为阶下囚,但他的模样并没有半分的穷凶极恶,反之,他生得斯文白净,浓眉大眼,眉宇间有一股书卷之气。
我盯着他身边的一碗清水,冲着他喊了一声,“喂!你的水能不能分给我一些?”
男子缓缓低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话,却终于动了身子,将那碗清水给我递了过来。
“多谢!”我用布蘸了清水,将伤口边上的血块一一拭去,最后才将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上去。
当我打理妥当朝那男子望去,他早已恢复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我不禁对他有些好奇起来,想想反正在狱中大伙儿都闲着无事,便试着与他攀谈,“喂,看你仪表斯文的,你犯了什么罪,怎么会被关起来的?”
他目光漠然地看着我,还是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那就只好我说了,我道:“我呢,因为杀了个人,又不小心受了点伤,结果来不及逃走,便被捉起来了。”
他终于有了反应,嗓音低哑,“你一个姑娘,也会杀人?”
我笑了笑,道:“姑娘又怎么了?有的小孩儿也会杀人呢!况且我杀的人个个都是无恶不作的混蛋,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你是淮阳县人吧?那我杀的这个人你肯定知道,就是你们淮阳县出了名的恶霸钱天霸。”
他猛地浑身一震,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瞪着我,失声道:“你杀了钱天霸?”
我被他吓了一跳,“你……该不会是钱天霸的亲人朋友吧?”
他呆呆地盯着我,突然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水汩汩直流,“哈哈哈!钱天霸死了!他终于死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极为凄厉,状若疯癫,瞧得我毛骨悚然,“喂……你怎么了?”
“姑娘!”他止住笑,突然双膝一跪,“砰”的一声,重重地向我磕头,磕了一个又一个,“多谢姑娘替在下报了大仇!多谢姑娘!来世小的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
原来他也是个被钱天霸害过的人,这钱天霸在淮阳县做过的缺德事果真不少。我忙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别磕了,快起来吧!”
“是。”没想到这人还真听我的话,乖乖起来,望向我的目光已是满满的感激。他问道:“姑娘似乎并非淮阳县人,为何会……杀了钱天霸?”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刚到淮阳县,恰巧便救下了一个正欲轻生的姑娘,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不久前被钱天霸看上了,要强纳为十七房小妾。那姑娘已有婚约在身,自是不愿,那钱天霸便派人杀光了她的家人,还嫁祸于她的未婚夫婿。钱天霸与官府素有勾结,她的夫婿便被官府判了秋后处斩。她欲杀了钱天霸报仇,却反被钱天霸糟蹋了,然后卖到窑子去。她逃了出来,正想寻死,却遇上了我……”
他浑身颤抖,“素心……是素心,对不对?”
我一怔,“你便是素心的未婚夫婿……李远?”
他点了点头,“是,在下李远……素心她还好吗?”
我默然半晌,轻声道:“我让她离开淮阳县,她却说,她要留在这里陪你……一起死……”
李远大震,将脸深深埋在双掌之中,破碎的哽咽声一点一点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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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约莫半天,牢房外传来脚步声。两名狱卒来到我的牢门前,将锁打开,粗暴地踢开门,冲着我喝斥道:“出来!”
哦,顾永明这狗官要审我了。我杀了钱天霸,断了他的财路,他指不定要如何折磨我呢。淮阳县有这样为虎作伥,迫害百姓的贪官污吏,不知道那人晓不晓得呢?
李远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摇头一笑,随着那俩狱卒踏出牢房。
倒是没料到,这公堂竟是如此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府衙外端的是万人空巷,整个淮阳县的百姓仿佛倾巢而出,数十名衙役严正以待,将衙门团团围了起来,将前来瞧热闹的百姓隔开了去。
百姓的神色或好奇或兴奋或紧张。当我被带上公堂,衙门外的百姓简直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对着我指指点点。
“孟姑娘!”
一声娇弱的低呼自人群中传来,我循声望去,一个脸色苍白的秀丽女子摇摇晃晃地站在人群之中,满脸泪痕地望着我,神色惊急担忧而后悔。
是素心。
我还未来得及对她笑一笑让她放心,衙役已粗鲁地按着我的肩头,逼我跪下。
我不情不愿地跪了,抬起头,狠狠地盯着高高端坐在主审台上的中年男子。
淮阳县知县大人顾永明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一脸的道貌岸然,肃厉严正,官威十足。只见他脸色阴沉地看了我一眼,便“啪”的一声,重重地一拍惊堂木,目光凌厉地扫了衙门外的百姓一眼,沉声喝道:“肃静!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哗?”
百姓们顿时讪讪闭上了嘴,公堂终于静了下来。跪在我身旁的“苦主”——钱天霸的大夫人立时磕头哭诉道:“王爷殿下,顾大人,妾身的夫君遭歹人所害,死不瞑目啊!求王爷和大人为妾身的夫君讨回公道,让凶手偿命!”
王爷?我一怔,这才发现顾永明右首的金丝楠木大椅上,还坐了一个人。男子一身华贵墨绿锦袍,年纪甚轻,俊眉朗目,英气逼人,正低头啜着热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不知是否听见了钱夫人的申诉。
我却蓦地一震,竟忘了动弹,只呆呆地望着那张脸。
那张脸,仿佛还依稀留着当年的调皮稚气,却又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孩子了。
“孟小七!本官问你话,你可听见!”耳边陡地传来顾永明的怒喝声。我猛地回过神来,连忙低低垂下头,低声道:“是。”
“本官再问你一次,六月十八,也就是两天前的晚上,你可曾闯入钱府,杀死本案死者钱天霸?”
府衙外的议论声渐响,我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是。”
百姓们瞬间沸腾起来,钱夫人冲着我哭叫道:“你这杀人凶手!我要你为我夫君偿命!大人,妾身亲眼见她一剑捅进我夫君的心口,是她!就是她!”
顾永明点了点头,一挥手,一个衙役便端上了我的长剑,上面还沾着钱天霸的血迹。顾永明道:“孟小七,这把剑可是你的?”
“是。”
顾永明一拍惊堂木,喝道:“人犯孟小七,竟敢目无王法,不但擅闯民居,更逞凶杀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我尚未回话,百姓却已先嚷了起来:“钱天霸死有余辜!”
“对!钱天霸不知道害了咱淮阳县多少人!他罪有应得!死得好!”
“孟姑娘为民除害,何罪之有!”
“钱天霸丧尽天良,早就该死了!”
“孟姑娘无罪!”
百姓们尽数站在了我这一边,义愤填膺地大声叫嚷起来,任凭顾永明如何喝止都无法平息众怒。顾永明的脸色越发阴沉,干脆不管百姓,只阴恻恻地盯着我,又问了一次:“孟小七,你可知罪?”
沉默半晌,我缓缓抬起头,道:“我杀人有罪,你呢?你这狗官与钱天霸狼狈为奸,迫害百姓,又该当何罪?”
顾永明的脸色唰地白了下来,大怒,“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污蔑本官!来人,用刑!先打她五十大板——”
顾永明的话头却突然被一声清脆响亮的破碎声打断,一瞬,所有的人都惊愕地望着那位本在悠闲喝茶,此时却猛然站起身来的王爷。
他的神色仿佛是不敢置信,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直到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的口唇竟微微颤抖着,好半晌才迟疑地出声。
“菀……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