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旁观着元恒点兵，倒对他有点刮目相看。

他一直知道景王殿下在军中口碑不错，不过，对于这种明显是去军营镀金的皇子，究竟“不错”到何等地步，他是持保留态度的。

尤其今日见到元恒，簇新的浅青色锦服纤尘不染，束发的金环在夜色里还耀出金光。陈其无法相信这样的人竟可以属于军营。

直到元恒以最短的时间，温和却坚定地布置了兵力，思路清晰，为人果断。

原来，点兵也是可以帅到这个地步的。

对元恒的看法一有改观，陈其的态度立时也有了改观。

“人，卑职交给殿下了，不知殿下要借用多久？”

改观之后还是很傲气啊，看来这是天生的，木有办法了。

“何时清理完毕，何时把人员还给陈统领。”无论陈其如何个性倨傲，元恒以不变应万变，始终脸色平静如水。

“望殿下早日完工。卑职告辞。”陈其拱手行礼，告辞而去。

这边端仪宫的火场清理工作在一点一点地进行，元恒的要求是，不抢时间，但必须如篦箕过发一般，不放过每一样可疑的物件。

另一边，秦贵妃的葬礼亦在全力落实。

今日便是秦贵妃的出嫔之日。宝庆帝本意是要将秦贵妃的尸身交由御医好好检验，可太后勃然大怒，又兼涕泪交加，说她为你生儿育女，又不幸被邪灵附身，若连个全尸都不留，皇帝未免也太过绝情。哪怕看在秦家从开国至宝庆朝，两百多年忠心耿耿的世家份上，也不该将秦贵妃的身子交由外男处置。

几项罪名一扣，若当真要追查，宝庆帝竟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太后亲自坐镇，监督葬礼操办。亏得顺妃办事周全，人也大方，周旋于太后也没吃多大亏，总算一切也算顺利。

宝庆帝被这一脑门子后宫官司烦得不要不要的。下了朝去凤仪宫看过了皇后，靖安皇后的精神比昨日又好了些。问了秦贵妃出殡的事，宝庆帝有些厌烦，他连去都没去，一切都由顺妃和端王操持，太后拿主意，不会出格，但也不要指望他去凭吊。

才回到御书房，锦绣给他端上茶，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元恒便急匆匆进来了。

“父皇，端仪宫的废墟里挖出了一个人！”

宝庆帝眼一抬，端茶的手停了：“谁？”

“经辨认，是贵妃身边的女侍江妈妈。”

“这倒奇怪了，贵妃出了事都没回宫，直接搬去文英阁等待入灵柩，旁的宫女都去文英阁守灵了，江妈妈回宫干什么？”宝庆帝一听，就想出了种种不合常理之处。

元恒道：“父皇英明。经挖掘检查，江妈妈尚有火石残留，刑部的几位大人看了现场，基本认定江妈妈纵火乃此次端仪宫失火的起因。”

宝庆帝竟没有出离愤怒，像是一早便猜到了结局：“好好查，秦贵妃死得突然，端仪宫定有大量物证，证明她之前参与了桩桩件件的恶事，来不及销毁，便想一烧了之。”

这也正是元恒所想。原本是想拿下秦贵妃，让她自我暴露，没想到太后如此狠心且机变，一杖将贵妃击毙，所有的部署被打乱，而端仪宫失火，更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宝庆帝正嘱咐元恒细细查证，外头却有人求见。

浦言良不在，是张贵清进来通传，说：“永昌公主求见。”

宝庆帝微微有些吃惊。永昌公主在皇子公主中排行第八，今年二十岁，两年前嫁于西定候，近日刚刚跟着驸马回京任职。

重点是，永昌公主的生母正是秦贵妃。

锦绣对这个秦贵妃生的公主也很好奇。宫里关于其他公主的传说总是一个接一个，偏偏这个最该有传说的永昌公主，却半点传说都无。

说起她，人们只会道：“哦，她长得倒也端庄。”

“可惜她不爱说话。当然她还是很和善的。”

“她和母妃胞兄真是完全不像啊。”

是的，当永昌公主怯弱地走进御书房向宝庆帝行礼时，锦绣不得不承认，人们说得是对的。

她跟秦贵妃和端王半点点都不像。个子矮小，脸色苍白，五官长得虽然也算清秀，但和宣仪的贵气，和永颜的艳丽都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若细看，她其实是有些像宝庆帝的，只是她神情太怯懦，完全不像一个公主的样子，更不像是秦贵妃生的公主。

当母亲的太强势，或许就把孩子的霸气给欺没了。

“你不在文英阁守着，来这儿做甚？”连宝庆帝的语气都听得出不是很喜欢她。

永昌公主立即跪拜，小心地回道：“父皇，母妃去得突然，儿臣心中有未了之愿，想恳请父皇特赐儿臣见她一面吧。”

宝庆帝冷冷地道：“秦贵妃惹祸邪灵，状甚不堪，故此直接放入灵柩，我们干干净净的人，不要去沾惹了。”

永昌公主不服地，却又不敢大声的反驳宝庆帝，哆嗦着嘴唇请求道：“父皇，儿臣远在西定，未能承欢膝下，今若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见不见，可让儿臣如何心安？”

公主说来也可怜，从小因性格懦弱就给秦贵妃百般看不上，从不像兄长元朗那样可以陪伴在秦贵妃身边，让她开心，让她关心。

出嫁后算不上十分恩爱，不过瞧在自己还是公主的份上，背后又有秦氏的撑腰，西定候府对她还是很客气的。只是，夫妻间怎么能用上“客气”这两个字呢？

好不容易盼到回京，一回京，人还没坐热，竟然母妃就无端惨死，而且，父皇还下令将母妃收入水晶灵柩，包裹得严严实实，叫旁人完全无法看清母妃的样子。

可自己是公主，是秦贵妃的亲生女儿。她向端王哭诉，端王却忙着葬礼，对这位妹妹最不上心。

“不看就不看吧。反正母妃的样子也是真的不好看。”端王还记得母妃被抬这儿的样子，纵使不怕会吓到妹妹，端王也希望不要给人看自己母妃最诡异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