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方振真的从后备箱里拿了画夹出来，坐到河边开始写生。方莹和赵姨姑嫂带着孩子在河边抓螃蟹和小鱼。螃蟹狡猾，总是藏到石头缝里，小鱼网捞不到。在第三只螃蟹成功溜走之后，方莹干脆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跳到水里去了。

水底都是石头，有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方莹刚才上就滑了下去，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裤，逗得两个小孩子哈哈大笑起来。

“莹莹，上来吧，秋天水凉，别冻着了。”一个上午之后，赵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现在是中午，水还热着呢，我一定要抓只螃蟹再上来。”

“要两只，我和弟弟一人一只。”两个孩子在岸边喊道。

半个小时之后，方莹终于成功抓到两只螃蟹，两个孩子却因为都想要大的争起来了，赵姨姑嫂领着孩子断起了家务事。

方莹穿上鞋袜，走到方振身后。画纸上的轮廓已经出来，远山、溪流，还有光着脚踩在大石头上的女孩，女孩对着远山，回身看向画画人，清爽的短发，笑意盈盈的样子，神态和模样正是方莹。

方莹走到方振身后，仔细看了看画，方振正要给画上色。“想不到你画画这么好。”

方振回头一笑，“没想到吧，我可是多才多艺、积极上进的有为青年。”

“这幅画画好了能不能送给我？”

“当然可以。”

赵姨姑嫂也来看画，纷纷夸赞方振画得好，两个孩子吵着也要画，方振答应为他们也画一幅。两幅画都画好之后，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二人和赵姨告别之后，驱车回到了镇上。这里有山有水，这几年镇上发展旅游业，镇上新建了几家酒店，两人找了一家干净的酒店。开房的时候，方莹一直没说话，听到方振跟前台说开两间时，她觉得，方振也算是个正直的人。

晚饭后回到房间，方莹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打听到的消息。这时有人敲门，打开之后是方振。

“你咋来了？”

“你不会觉得我有不良企图吧，放心吧，我又打不过你。”

“怎么会呢？”方莹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她想说的是我们刚刚分开还不到十分钟，你怎么又来找我了。方莹打开门，让方振进来。

“在做笔记啊，敬业女警官。”

“是啊，记下来慢慢分析。你找我什么事？”

方振在小茶几旁坐下，“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我记得资料上说，当年丁平的父母吵架，丁满意动了手，他的妻子周秀娥一气之下带着孩子走了，还把丁平给卖了，她和女儿丁宁至今下落不明。我不明白的是，只不过是一次夫妻吵架，怎么就走到了卖孩子的地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方莹皱眉，这确实说不过去。“我记得丁满意说过，他们夫妻感情还不错，那次也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妻子。所以他才会一直以为妻子回了娘家，过了几天才去娘家找人。”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是争吵？”

方莹摇摇头，丁满意说他记不得了。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妻子儿女失踪，应该印象深刻才对，丁满意却说不记得了，会不会是有所隐瞒？

“你再想想，别人有没有间接提到过什么？”

方莹想了一会儿，突然一张名单在脑海里变得清晰，“我记得刘彩霞一案里，快递箱里有一个名单，上面有丁满意的名字。胡杨说，上面的人都和刘彩霞有不正当关系。警方走访的资料显示，丁满意确实在妻子和孩子失踪前一段时间，和刘彩霞来往比较密切。”

方振慢慢道：“会不会是周秀娥发现丈夫和刘彩霞的关系，和丈夫发生了争执，又被丈夫打了，气愤之下走了极端，想要丁满意后悔一辈子。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周秀娥可是够狠心的。”

“确实有邻居反应，周秀娥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性格刚烈，不肯受一点委屈。”

“那她和女孩去了哪里？她虽然报复了丁满意，却跟自己的父母亲戚都断了联系，你说值吗？”

方莹摇摇头，“不知道。听说，周秀娥在家很受宠，却跟两个嫂子合不来，这是不是她不愿回娘家的原因啊。不过，我们不是她，也不明白她当时究竟是什么心态。明天我们做什么？”

“明天我还想去找赵姨，丁平在路村的事，她最清楚了。你有没有觉得，她说的李建设和丁平，完全不是一个人。”

李建设内向、心事重，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而丁平热情阳光、乐于助人、勤奋上进，不过，他们有一点相似，懂得感恩，对他好的人，他会悄悄回报。

“也许，是他小时候吃的苦太多，才会格外珍惜现在的生活吧。”

第二天，两人又到了路村，方振去见了赵姨，而方莹去找赵姨说的王悦。王悦家现在住着的是一户姓刘的人家，据说是王悦到镇上读高中之后，她父母在镇上买了房子，搬到镇上住了。方莹问了王悦和母亲现在的住址，那人只说了个小区的名字，让方莹自己去找。

准备出门时，方莹看到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跟丁平同年。方莹笑着问：“帅哥，你知道李建设吗？我是他以前的同事，来这里玩想看看他，他却搬走了。”

那人看了方莹一眼，“知道，我和他小学初中都一个班，是同学。”

“那他平时在班里表现怎么样？”

“他学习挺好的，老师经常表扬他，还经常让我们以他为榜样。可惜初中毕业他父母不肯再供他上学了，要不然他一定跟王悦一样，能考上大学。”

“那他跟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不好。他平时喜欢独来独往，跟谁都不玩。因为他不是亲生的，还老穿一些破旧的衣服，班里一些捣蛋的学生经常嘲笑他、欺负他。”

“那老师不管吗？”

“李建设受了欺负也不说，老师怎么管？不过，李建设平时不说话，看起来木讷腼腆，狠起来却特别吓人。那次我见他不要命似的跟欺负他的人打架，他胳膊都断了，硬是把那人的头打破了。不过，从那以后，那些人也不怎么欺负他了。”

方莹又在心里心疼了丁平一阵，“那王悦呢，他们关系好吗？”

“他们不熟吧，王悦比我们低一届。而且王悦家里有钱，每天穿得跟个小公主一样，她跟李建设根本不是一类人。”

方莹给方振发了微信，自己走到大路边，搭了个公共汽车到镇上王悦家所在的小区。小区不大，只有七栋楼，方莹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很快找到了王悦家。开门的是王悦的妈妈，行李，王悦上大学之后，她就一个人住。

进门之后，方莹还称自己为李建设的同事。“阿姨，我听说王悦跟李建设熟悉，我想问一下，她知道李建设的联系方式吗？”

李阿姨皱了皱眉说：“他们不熟悉呀，我从没见他们来往过。”

“是吗？阿姨，我听说王悦不是你们亲生的？”

李阿姨脸上带了戒备，“这跟你有关吗？你找王悦有什么事？”

“阿姨您别误会。我们想找李建设的，他和王悦的身世差不多，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更有共同语言，所以还有联系。”

李阿姨不悦地看了方莹一眼：“他们怎么一样？悦悦的亲生父母想要男孩，就把她卖给我们了，那时候她还不到一岁。悦悦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去亲生父母家看过了，那家人跟她不亲，这里才是她的家。我们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的，她跟李建设，怎么能一样！”

“你真的没见王悦跟李建设来往过？”

“王悦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曾提起过李建设。我告诉她，爸爸妈妈非常爱她，会让她幸福，绝不会让她像李建设那样。后来，她就没再提过。”

“王悦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

“邻居们喜欢说三道四，她长大以后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就怀疑了，后来我老公就干脆告诉她了。我就她一个孩子，一直疼爱有加。”

“您丈夫呢？”

“去世了。”

“对不起，是什么时间的事？”

“王悦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冲冲地往老家赶，结果出了车祸。我早告诉他喝了酒不要开车，他就是不听。”

“谁打给他的电话？”

“不知道。我问他，他也不说。我看他那么急，还以为是王悦在学校出了事，那时候王悦住校。第二天才知道，他在回路村的路上出了车祸，车撞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是谁给他打的电话，后来又打了吗？”

“人都死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电话。”

“王悦现在在哪儿上大学？”

提到王悦，李阿姨的心情好了一些，“在J市，国庆节还回来看我了。”

方莹又记下了王悦父亲车祸的时间，微信发给方振，让他在村里打听一下具体情况。同样的酒后驾驶，有点巧合。中午，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方莹忽然有点难过。她认识的丁平曾经遭受那么多痛苦，而这些痛苦，都是本应该呵护他健康成张的人给他的，包括他的亲生妈妈和养父母。真希望他回到丁满意身边之后，能够一生顺利平安。

下午，方振回到镇上。“莹莹，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故事，我打算再待两天。”

“可是案子那边没什么进展，胡杨催我回去呢。”

方振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先回去，我让你准备的资料呢，你给我。”

方莹将手机上的资料发给方振，“你小心点，不能外传。”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送你去火车站吧。你回去之后，别忘了调查一下丁满意和刘彩霞的事。”

方莹本想自己乘公共汽车去火车站，可是方振坚持，她就让方振送她了。路上，方振告诉她：“王悦的爸爸叫王长勇，2012年冬天的晚上，回路村的时候出了车祸，跟丁平的养父一样，酒驾。村里人说，他搬走之后，路村就没有亲戚了，而且当时村里也没发现异常，不知道他当天那么急着回去有什么事。赵姨说，警察说其实伤得不太严重，不过他醉得太厉害了，没法自救，耽误了时间。”

“酒驾真的害人不浅。方振，你之前受伤就在家歇了很长时间，现在再请假，领导会批吗？”

“担心我被开除啊？”

“说正经的呢。”

“好吧。其实嗯，我自己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公司。”

方莹愣住了，这家伙是公司老板，可她怎么看都觉得方振和“老板”两个字挂不上钩。

“没想到我还是个霸道总裁吧？”

“霸道没看出来，总裁吗，也不像。开车专心点。”

“好的，方警官。其实我的公司就十几个员工，不过，大家都很用心，所以我可放心地出来不务正业一段时间。你放心吧，等我查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就会回去的。”